第58章
  她只是处理了一个戚中玄,至于另外两个人便自食恶果去。可慕兰时呢?上辈子戚映珠并非没有领悟过她的手段:
  她曾见慕兰时用茶盏盛着鸩酒,哄得三朝元老为保家族自戕;看她在琼林宴上以图为饵,引得七位言官互揭阴私;最惊心是雨夜提灯入诏狱,将燎原期的罪王绑在烙刑架上,笑说“信香混着焦肉味,倒是催情良药”。
  她入仕时是光风霁月的世家大小姐,为人清正自持。可是,她却曾为另外一个女人做到如此地步,为其开路,到头来,却是死路一条。
  ……上辈子仅仅是难以开口么?戚映珠忽然想问自己。其实也不尽然,她也许只是,只是想沉浸在某些回忆里面罢了。
  想到这里,戚映珠的心不经意间颤了下。
  “不怕的,”慕兰时淡淡道,以手撑着下颌,很是随意地说,“只不过要委屈一下你了,来,将这个戴上。”
  说着,她便拿出了一个兜帽递给戚映珠,亲自为她戴上时,也不忘记在她的耳侧吐露热息:“待会儿,东家就不要说话了。”
  戚映珠静静等待她给她戴上兜帽,“给我戴这个做什么?”
  慕兰时先是没搭话,只是帮她整理。
  不过戚映珠何等冰雪聪明,只在慕兰时沉默的间隙,她便捋清楚了来龙去脉。
  那孟珚前世诈称自己同慕兰时有了关系,再看慕兰时这风轻云淡的样子,定然是慕严以为她和孟珚尚在一起!
  这是想把她带回去营造偷情的意思了!
  思及此,戚映珠嘴里便冷笑两声。
  慕兰时正要回答,听见戚映珠的冷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只见那双杏眼冷冷清清地看着她,眼底情潮早就翻涌成了八百里酸浪:“我可顾着生气,没时间去想说话。”
  慕兰时哑然片刻,心知自己又招惹上了——可天地良心啊,这一回她明明什么都没有说,这女人怎么偏偏就能精准地找到醋来豪饮鲸吞呢?
  “那映珠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慕兰时垂着头,显得相当乖顺。
  哼。
  “谁要陪你演这偷情的戏?”
  慕兰时敛眸,正色说:“我可没有演戏——但若小君非要这么说的话,那……”
  “便是假戏真做罢。”她说着,伸手捏住了她的腕,一双凤眸里面又像是淌着一弯春水了。
  看她今日打扮得这么漂亮,又用了心来接人,自己还狠狠地咬了她一口也不算是白白受欺负,看她低眉顺眼地求饶,戚映珠心头的醋意这才稍稍缓解了些。
  “嗯。”
  慕兰时莞尔。
  虽然说这恶霸兔子咬人,但她很知轻重,从来没有发狠咬过她。
  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只要真心实意低下头来哄她几句,便没事了。
  戴好了兜帽,不过一会儿,牛车便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慕府门前。
  慕兰时先下了车,又殷勤地托着帘子,为那身形苗条的女子打帘。
  赶车人虽然有所猜想这两人的关系,但是她看见这两人行为竟然如此亲密的时候,还是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唾沫。
  这对吗?那她做什么去?
  总之不管如何,赶车人便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小姐殷勤备至地,牵着那戴着兜帽女子的手。
  看起来十分亲密、照顾得也十分妥帖。
  这一切,也不仅仅落入了她的眼中,还有在暗处窥伺的眼线。
  他默默地记下这一切——
  慕兰时同一女子举止亲密,而那女子又将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定然是蓄意隐瞒。
  他转头就将这事报告给了慕严。
  ***
  慕严如今正在房中筹划,听了眼线的报告后,大为欣喜地道:“你是说,慕兰时她带了个女人回来?”
  眼线疯狂点头:“对对对,慕兰时她就是带了个女人回来。”
  举止其实就是她为她打帘子,殷勤牵下牛车,进门之后也妥帖地带回了园中。
  但可这眼线心里门儿清,怎样添油加醋才能哄自家公子开心,怎样才能捞到更多赏钱。
  于是他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还着重渲染两人如何亲密无间、如胶似漆,慕兰时又是怎样对那个戴着兜帽的女子百般依赖,须臾都离不开。
  “哎,公子,真是太可惜了,您没能亲眼瞧见那场面,要是您在现场,她们俩指定得臊得慌!”
  慕严面上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本公子在现场?本公子可不能在现场,本公子若是在现场的话,她就会警觉了。好了,你下去罢。”
  眼线虚虚地睁着那一双老鼠一样的小眼睛,琢磨着问道:“公子,那小的去什么地方……”
  “哎呀哎呀,这还不简单?”一听他开口,慕严就知道这是想要领赏了,“你去找赵管家去,她自会给你。注意,防备着些。”
  眼线欣喜若狂,连连叩拜说:“小的感谢大公子!”
  “去吧去吧!”慕严大手一挥,而后又往后躺下,嘴角翘起了怡然自得的弧度。
  像她妹妹这种温室里面的花朵,就是禁不住诱惑。这种禁不住诱惑的人,又怎么能够继承家主之位呢?
  诚然,她这个妹妹有一些可取之处,但是,这绝不是她能够当家主的原因啊!
  家主之位,怎么说都得他来坐。
  正思虑着呢,门外却传来了通报的声音:“公子,小姐要见您!”
  这小厮是故意隐去排名序齿叫他的。
  毕竟慕兰时到他的跟前来了,他不敢直接又叫长公子又叫大小姐的。而今小姐亭亭二十,乾元启序,这些微妙的称谓还是少说为妙。
  慕严皱了皱眉,本来正在烦心这个小厮打断了自己的思绪,又听说是慕兰时来了,登时心头一惊。
  她来做什么?方才不还是说和孟珚一起回来了吗?
  怎么,这会儿就来看他了?慕严心下一合计,忽然变得相当开心雀跃。
  他好容易才收住笑,这才轻轻地咳嗽了几声,抬声吩咐外面的人:“我知道了,快快请人进来。”
  ***
  慕兰时面上带着春风般和煦的微笑走进房中。
  踏入屋内的刹那,兰芷信香刻意释放出来,颇为宜人。只是慕严嗅着这与坤泽无异的温软气息,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他这妹妹果真连信香都学不会乾元的霸道,活该被踩进泥里。
  甚至连信香泄露都不知晓!
  慕严表现得很是热情,他站起身来,趁着房门还没有关上,立刻说:“快,滚一壶大红袍来!”
  “是!”门外小厮回答道。
  慕兰时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大兄,兰时过来,是有一件要紧事情同您商量。你叫人煮茶来,恐怕等会儿他们还得进来。”
  言外之意,便是不想让人来打扰她们两个人的谈话了。
  慕兰时这般举动,更是坚定了慕严内心的想法:今日她来找他,定然是要处理同她自己所谓婚事相关。
  可惜啊——
  慕严自恃自己知晓,却还要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疑惑地说:“啊?”
  “就是,兰时上回告诉过你的事。”慕兰时垂下头,捏着裙摆。
  慕严这才恍然大悟:“噢,我知道了。没事的,等会儿他们将茶送过来的时候,为兄亲自去拿便是,定然不会让他们偷听到半分你的事。”
  “小妹,你可放心,为兄做这种事情向来妥帖。”慕严笑着,慕兰时同样回以一个温和的笑意。
  慕兰时暗自忖度着自己这愚蠢的眼前人,只是,她自己却不怎么笑得出来。
  他现在这么轻信于她,让慕兰时多多少少地想到自己前世,也是这么轻信于他。
  彼时,她相信血浓于水,相信从小朝夕相伴的兄长定然不会辜负自己。她被那狼心狗肺的孟珚害了,全族兴亡便在一念之间——
  可惜。
  其实慕兰时早就发现了一些端倪,但是她从来没有将这怀疑的苗头引到慕严身上去。
  她也天真。
  “是,是这样的……”慕兰时叹了口气,但眉梢间又是掩饰不住的喜悦,“我同那女子已然约好了,就是想要定下婚讯。”
  慕严故作惊讶地问道:“你和那女子定下婚讯?那女子到底是谁,你到现在都还没有告诉兄长。”
  “这,这恐怕不太好说,她的身份有些特殊,”慕兰时叹了口气,“但是下个月的雅集,兄长您一定会知道的。”
  一听到“雅集”两个字,慕严的嘴角便有一瞬间僵硬。
  他其实知道慕兰时要主持下个月的谷雨踏春雅集。
  呵,彼时他知道了这个消息,立刻就去给四叔慕成封去了信,让他回来知晓一下慕兰时到底有多么僭越!她们母亲慕湄还活着呢,身体康健,谷雨雅集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要她来主持了!
  慕兰时也配?
  尽管心里面这么想,但慕严一副和善仁慈的样子,“啊,兰时你要主持那雅集?母亲告诉你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