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臣不知道要怎样做,但有一个人知道。魏池吸了一口气:余冕,余大人。如今朝中局势混乱,可信且有识之士仅有此一人。皇上可速令其兼任吏部侍郎,为皇上定夺大局。
  看到陈熵半信半疑的表情,魏池半跪在地上:皇上,臣年纪太轻,人轻言微啊,余大人的人品臣是可以拿性命担保的。
  陈熵此刻何尝不如惊弓之鸟,除了玉祥和魏池,他没有相信的人。但他知道,作为一个君王,要有魄力,他点了点头:还就依照师父所言,朕即刻写一封信,请师父带给余大人。不过,若内阁不准许朕调任余冕呢?
  放心,这一点臣还可以抗衡。
  果然,在委任顾命大臣的大事面前,周文元并没有计较余冕的职位变化。魏池主动凑上前去表示了归顺,周文元以为杨阁老倒台,魏池别无选择, 便没有多心,针对魏池关于督促军阀迁兵的建议不置可否。
  余冕见到陈熵给他的亲笔书信,面上难掩悲伤:老臣身无旁骛,家室之人都远离京城,想来无所牵挂。如今临危受命,定当尽忠为君。
  两人沉默片刻,魏池把自己最担忧的事情说了。
  周阁老的为人,杨阁老是清楚的,只怕他要告老,是真告老。如今京城外的大军不只是这几路人的依凭,同样是周阁老的筹码。顾命大臣应有五人,怕周阁老已经心中有数了。
  魏池想起今天周阁老的态度,认同了余冕的意见:如今要指派顾命大臣,一定要通过内阁,这可如何是好?
  这件事情还唯有魏大人您能够办成,余冕一笑:如果太皇太后监国,则可由皇帝直接任命顾命大臣。此刻周阁老要去争,要去谈,尽管让他去。魏大人只要尽快去说服太皇太后监国,届时大事即可办成。
  好是好,但太皇太后监国一事仍要内阁说了算啊!魏池觉得说服太皇太后不难,难的还是要过周文元一关。
  余冕笑得有些狡猾:如今能与秦王洽谈的人,你是最佳人选,你若自荐,周阁老定当应允。太皇太后从来不理朝政,你只需告知太皇太后监国仅是为了防胡贵妃,他便不会多想。
  魏池笑了。
  此间,退兵之事交给我来办就是。余冕自信的点了点头。
  宫外暗涛汹涌,宫内同样没有闲着,胡贵妃自认为皇太妃一位唾手可得,她此刻还想拔除令一根尖刺,那便是陈玉祥。若不是这个小丫头,自己早就控制了太子,不至于还要在此刻看哥哥的眼色行事。想到此处,禁不住牙齿痒痒。耿太妃不在了,皇太妃是个糖人、面人,几句话连哄带吓便能得手。趁着这个空儿,胡贵妃决定斩草除根。
  胡贵妃选定的人是胡家子弟,年龄与玉祥相配,按理来说,玉祥今年虚岁都二十一了,再不找婆家简直都说不过去了。皇太妃虽然不信任胡贵妃,但心中却当真担心玉祥贵为公主却落人笑柄,听了对方人品学识,忍不住还是有些心动。
  见皇太妃半信半疑,胡贵妃挤出了眼泪:宫里的男人们都不为妹妹着想,我这个做嫂子的怎忍得看她受苦。如今乱局刚定,等他们想起玉祥的事情,还不知要等到哪一年。
  这话说得皇太妃心中一乱:本宫不管对方学问好还是怎样,要的是对玉祥好,这你可得仔细了,人本宫要亲自瞧!不得急了就马虎。
  胡贵妃心中暗喜,一手安排了起来。
  糖糖听闻了此事,吓得眼泪险些出来,赶紧屏退了宫人,告诉了玉祥。陈玉祥正在看一本书,听她失魂落魄的说了此事,面上却没太大变化。
  我昨天便知道了。
  一句我昨天便知道了,把糖糖哽在了当地。
  公主!此刻您若再不,再不,那可就真的晚了啊!
  再不怎样?玉祥平静的看着书:你是要我去找他?
  糖糖跪在地上:公主此刻何必还和自己较劲?若真的嫁了人,那他再不可能知道公主所想了。
  若我与他成了,他便是外戚,你可懂得?玉祥本想直说,但还是忍住了:我们多年主仆,情同姐妹,别说了,你走吧。
  你走吧。
  等门关上了,玉祥放下书,拿起了笔,很多年前,她曾经有过小小的怨恨,怨恨糖糖想与自己分享这份甜蜜,但女人的道德令她不得不压抑。如今,这份怨恨依旧还在,但却变了味道,第一句话是对她说的,想劝她为了魏池的前途安危,放弃自己自私的想法;第二句话却是对自己说的,想劝自己留得一份姐妹的情谊,不要说破。糖糖,在你眼里,我是个懦弱的贵族,不敢追求自己的幸福。但在我眼里,你是个贪恋富贵的小人,为了得到所欲之人不惜代价。既然我们不复当年姐妹相知的情谊,那不如就到此为止吧。
  这是一封简单的小令,令糖糖以宫内掌宫太监养女的名分许配官员。
  你想要得到的,我给你了,我们就此,别过了吧。
  手上的书,依旧是那部没有写完的书,和那些潦草的手稿放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小小的盒子。玉祥把它从书架里面抽出来,盒子上面布满了灰尘,上一次打开它,是在四年前了。在此之前,自己每一天,每一天都要打开它,看着它,就像是看不够一样。
  本以为自己如皇兄所说,永远别再考虑嫁人之事了,但命运似乎不把皇权当做一回事。
  真是弄人啊,陈玉祥笑了笑,擦去了盒面的灰尘,露出了漆盒靓丽的图案。盒子里面是两个小环,一个是铜环,另一个是琥珀的。它们一个曾在马鞍上,一个在另一个人的指间,本不该相干的啊,却是相遇了。
  自己本以为会如书上的才子佳人,配成佳偶,却不知道世间做不成的美事才会被写在书上,让人聊以□。
  想到这里,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其实自己同样自私,自己不是同样想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如果能告诉他,即便不能如愿,让他知道了,自己是不是能够安心?
  日光渐西,书房越发暗沉,回忆似乎要被淹没在这压抑的光与影中,但却又挥之不去,越发清晰。
  王允义本不该在此刻入宫,但如今似乎再没言官就这样的事情参他。周文元这尾老狐狸才来见过他,答应一定会促成王家女儿与陈熵的婚事。陈熵今年虚岁才十三,娶妻不算太合适,但王家需要这样一个名分。王允义在孙辈中选中了十五岁的王岫芸,对于上一位王皇后,他仍需要去见一见。
  皇后的寝宫依旧豪华奢侈,但来往的宫人并不多,不过比起前些日子里缺医少药的情况确实有所改善。王允义见过了掌宫的太监,这位太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王皇后算是同陈鍄青梅竹马,王允义本以为陈鍄能够对她多情用事,却不知道到头来多情的只有王皇后。陈鍄去向不明以来,王皇后越发憔悴虚弱,不只是王家,所有人都预感她十日不久了。
  点上灯。王允义看着昏昏沉沉的内室,皱了皱眉头:你们都退下吧。
  王皇后已经被唤醒了,披着衣服斜靠在被子上。
  王允义行了君臣之礼:皇后今日来可好些,臣送来的药有没有按时服用?
  父亲。王皇后没有回答他的话,淡淡的看着被角:皇上有确信没有?
  王允义冷冷的说:皇上在寝宫里好好的,若皇后说的是太上皇,兵部没有新到的信。
  王皇后强忍住眼泪:父亲这是在怪我,怪我不如别人家的女儿,能够在此刻给家族带来庇护。
  王允义知道和她说不通,不再纠缠于她心中的委屈:皇后还记不记得岫芸?皇上不是太子了,中宫该有个人了。明日臣便向太后提此事,皇后还是先知晓的好。
  王允义把该说的话说了,准备站起来要告辞。
  王皇后少有的坐了起来:等等。
  这个动作激起了她剧烈的咳嗽,王允义只好耐心等她。
  岫芸的事情,明日本宫会亲自去同太后说。
  王允义有些惊讶。
  但本宫有一件事,请王大人务必做到,要不然岫芸便没有进宫的机会。王皇后突然一改柔弱,语气坚定不让。
  皇后请说。
  胡贵妃提了公主的婚事,这件事情王家必须全力反对,作为交换,本宫一定会扶持岫芸进宫,但若王大人辜负了本宫,本宫虽然病弱,但终究是中宫之主,一定有办法辜负了王大人。
  王允义冷笑:辜负了我?皇后可能错记了臣刚才的话,臣仅是来知会皇后,皇上的婚事用不着皇后担心。
  王皇后似乎早有准备,从枕边摸出了一把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