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斗兽仍在人类女子腹中,柴微作为冥界之人无法插手,只能暂且回去禀明冥帝。
  冥界呈书殿内,冥帝如墨般长发披散在宝座上,一身玄色暗银盘龙纹外袍随意搭在身上,眼部周围是暗淡的青色,已经好久没有真正睡过一觉了。
  柴微立于殿内,作了个揖轻声说道:“君上,师父她若看见您这样,不会好受的。”
  失去至亲,并非旁人安慰就能缓过来,也并非时间长就会淡忘。冥帝与他姐姐在天地混乱时一同杀出一席之地,互为依靠,共同生活了千年,思念只会一天比一天更多。
  冥帝开口带着疲惫: “微儿,我和姐姐走过的地方太多,以至于任何地方都会觉得她还在,我不想回忆起的事情,每个物件却都与她有关,都在提醒我。”
  冥帝是与柴微说话,但也似乎自言自语:“但我若不想她,时间长了会不会忘了她长什么样?要是我忘了怎么办,我还得想她,我还得想。。。。。。”说完,冥帝抱着脑袋又痛苦地蜷缩起来。
  柴微见状上前跪在冥帝身边扶着他说道:“君上,您所承担的是师父全部心血,就算您痛苦,冥界的大局也请您撑下去!如今最要紧的是十八层半的斗兽跑到了人间,还请指示,不能让它在人间太长时间。”
  “那畜生,还是姐姐收服的。”冥帝一提到姐姐,又想哭。
  “师父她当年牺牲自己,是希望三界过得更好!您若还是分不清轻重缓急,就不怕师父她失望么?”柴微气他沉浸在悲痛中不肯振作,急得不行,忍不住吼了一句,又马上意识到有失礼仪心里充满了歉意。
  这么一吼,冥帝好像看到了当年自己不争气时,姐姐也是这么压着怒火规劝自己来着。
  怪不得是师徒,身上的确有她的影子,冥帝不是好计较的人,反而心情好了些。
  “那斗兽好斗,但与当年其它混账东西算是好多了,有人和它打就开心,不想打了还可以与它商量着来,算是所有恶兽里有灵智的一个,所以当初姐姐与它约定每隔一段时间就和它打一架,它也一直老老实实待在十八层半。”
  冥帝长出一口气缓了缓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没人陪它,怕是不甘寂寞了吧。真是个蠢东西。还说找什么姐姐,要是能找到我早就找到了。”冥帝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过了一会儿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还请君上下令将其捉回。”柴微轻轻推了推冥帝。
  冥帝发觉自己出神了,歉意的笑了笑说: “那畜生的事情我听说了,魂已经是转生为人子,冥界暂不可插手,魄那边我刚刚收到报告,已经出生了。”
  “什么!已经出生了?”柴微惊叹这么短时间内,魄居然被生下来了。
  “微儿,若那畜生不是自愿将魂魄合体,就算带回来,也容易逃出去,不如等它自己回来。”
  “君上,万一它没回来之前为祸人间怎么办?毕竟是我手下没看住放出去的,也有我的责任,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保证将其捉回。”柴微眼神坚定,会让人忍不住信任她。
  但冥帝脸色沉了下去说:“微儿,你要知道当年的恶兽是怎么来的,都是由人类欲望而生,本就属于人间,只不过是我和姐姐出手,将它们制服压于底下,你不用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见柴微还要说什么,冥帝又语重心长地补充一句:“微儿,冥界所有事物都是共进退的,出了事,所有人都要一起去解决的,你这样大包大揽的,你想想吕杉的压力将会多大?”
  柴微想起自从斗兽跑了之后,没有吩咐过吕杉该怎么处理斗兽,以吕杉的性格,应该会非常内疚,便说道:“是我思虑不周,我是想把事情快解决完就都不用担心了。”
  冥帝摇摇头说:“吕杉因为自责已经自罚跪了多时了,你去让她起来吧。斗兽之事只可观察,魂魄合体之前,不要管它。微儿,这也算是斌国必须经过的一劫,神也不是什么事儿都得管的。”
  冥帝说完,准备慢慢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寝宫。柴微想上前搀扶,被他拒绝了。他身形消瘦,外袍像搭在衣架子上,让人不自觉地怕他不知什么时候就那么倒下去,再也起不来了。柴微看着冥帝走远看不见背影才放心离开。
  柴微从呈书殿出来,马上跑去找了吕杉,只看见令魂殿外跪一人,浑身破破烂烂还沾着血迹,小小地缩成一团。
  柴微轻轻拍了拍吕杉肩膀,吕杉抬头看来人是柴微,头又低了下去说:“大人,祸是我闯的,我现在也没有能力去弥补,我。。。。。。”
  柴微蹲下,将手搭在吕杉肩膀安慰说道:“我刚从呈书殿回来,冥帝说那妖兽本就是人的欲望而生,本就是人间祸,我们不必如此自责。”见吕杉仍然耷拉着脑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柴微一把将她拽起来:“傻姑娘,哭什么,咱们冥界还没有见过谁因为失误就被人数落的情况,你不用担心,走,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然后咱们去吃饭!”
  吕杉被这么安慰着,心头一暖,心里的石头落下,终于憋不住情绪,抽抽嗒嗒地被柴微拉着往回走。
  第三章
  人间的几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斌国皇后临盆,凤康宫上上下下忙作一团。
  “一帮废物!朕养你们这帮废物干什么!生个孩子费这么长时间?没听到皇后喊疼吗!”
  那昏君什么忙也帮不上,只会在宫内乱喊乱砸东西,一会儿要杀宫人,一会儿要杀太医。六七个已年过半百的太医跪着跪着就被吓晕了。
  这一胎,用了七八个时辰,在清晨总算被生下来了,屋内传来喜讯,是个男孩,昏君大喜,重赏了当场的所有人。
  可孩子不哭不闹,产婆拍了好久,孩子也没动静,但呼吸却很均匀。有臣子见状便道:“陛下,此乃大吉之兆啊,皇子生下便与众不同,定是个当明君的料啊哈哈。”
  这话说的没有道理且非常僭越,但现在昏君高兴地昏了头,全然不在乎,况且这个臣子是皇后家里的人,这会儿说什么昏君都愿意听。
  当晚,斌国皇宫便举办了盛大的晚宴,烟花爆竹声响彻了整个皇城,而这每一个烟花钱都是从百姓身上扒下来的血汗钱。
  有人欢喜有人愁的事情从来都没有消失过,陈母便在这一晚去世了。喝固魂汤的时候正巧与护送完上一批灵魂的陈种粮相遇了。
  “娘!您怎么来了?”话刚问出口便不用等对方回答了,都来到这儿了,还能因为点儿什么呢。
  此刻最惊讶的是陈母,她握着陈种粮的双手颤抖着:“我的儿啊,你也在这儿,你是早就来了吗?你是死了么?啊?”陈母不敢确定,小心翼翼轻声地问。
  见陈种粮点点头眼泪哗哗流,陈母彻底崩溃了:“儿啊!你才多大啊,你怎么能比我还走的早呢?你到底怎么了啊,一定是他们弄错了。”
  陈母慌忙转过身跪在另一位令魂吏脚边歇斯底里地哭:“大人,我儿子他才二十来岁啊,怎么可能就没有阳寿了啊!我求您!我求您放他回去,我求您了!”咣咣咣,陈母一连在地上磕了二十几个响头,有些癫狂,更多的是可怜。
  陈种粮想拦着都拦不住:“娘!您别磕了!这里很好,我都没饿过肚子,比人间好,真的。”陈母泣不成声已经没有力气,她怎么也想不到与儿子的最后一面是在冥界,更想不到儿子比自己走的还早。
  陈种粮和旁边的令魂吏一起扶着陈母起来,陈种粮自己又跪了下去磕了个头:“娘,谢谢您养育之恩,只不过儿子不争气,没让您过上好日子。”第二个头磕了下去:“今生,我们母子的缘分只能到这儿了,只求您别伤心,好好投胎去。”第三个头又磕了下去:“若是可以,下辈子,我再当您儿子。”听到下辈子三个字陈母哪里还听得进去,已经哭晕过去了。
  陈种粮搂着怀中的母亲哭得嗓子发哑,又看了母亲的脸许久,最后狠狠心,抱着母亲飞一样地跑去了奈何桥,讨了碗孟婆汤亲自喂给了母亲,将其小心翼翼地交由孟婆,又拜了拜母亲说道:“娘,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咱娘俩至少最后见个面。”转过头对孟婆鞠一躬便赶紧走了。
  陈种粮在忙完之后终于有时间找了一个无人的地方放声大哭,哭累了就直接躺在草地上望着石壁顶发呆,过了很久,听见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响,警惕地回头,只见柴微在不远处拎了两壶酒问他:“喝点儿不?”
  陈种粮刚想起身拜见柴微,柴微已经一个瞬移坐在他身边,手拍了怕陈种粮肩膀不让他起来:“放轻松,干活之外的时间就不必那么客套了,他们有时爱叫我老大,你也这么叫吧。”
  陈种粮挠挠头:“我还是叫您大人吧,我。。。。。。我跟大家不一样,我送完一万个灵魂也就走了,该守的规矩我得守。”陈种粮身上自然而然的带着庄稼人憨厚真诚劲儿,他从哪来就愿意最后归为哪,不会因为自己成为令魂吏就有过多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