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花缀听着,一同为小白兔默哀。
  那几段vlog,都是实验室日常,有移液枪的使用方法,有试管培养皿震荡仪,还有全副武装在通风橱认真操作实验的江寻芳。
  花缀看着这样从未见过的江寻芳,发自内心向往成为这个模样。
  *
  花缀的升学宴结束,江寻芳要回家,花缀去高铁站送江寻芳,把照片交给她。
  几张拍立得,用玻璃纸袋装好,轻轻塞到江寻芳手里。
  江寻芳说:“很快就要开学了,不要太想我。”
  花缀说:“不会想你,明天开始我要和朋友去旅游,要去很多地方,还没确定行程。还有很多升学宴,还有谢师宴,我忙得很。”
  江寻芳:“这样再好不过,这是为数不多能畅快去玩的假期。”
  花缀垂下头,小声说:“你要想我。”
  江寻芳说:“好。”
  花缀说:“我的日记本落在你家了,你见到过没有?”
  江寻芳说:“见到过,是不是有一根皮筋绑着的、粉色的?”
  花缀说:“是。你打开看了吗?”
  江寻芳说:“没有。”
  花缀说:“你可以看。”
  那本就是想给江寻芳看的。隔绝手机的一百天,花缀偶尔写写日记排遣心中苦闷,等到高考结束,不知不觉写了半本。
  江寻芳说:“好,我回去看。”
  花缀踮脚抱住江寻芳,搂住她脖子,轻轻留下一道浅浅的口红印,而后拨一拨江寻芳的头发做遮挡。
  江寻芳有所察觉,没有蹭掉口红印,扫视一周没有异样眼光,像花缀刚刚那样抱住她,在她发顶轻轻亲吻。
  作别后,她们保持每晚的视频通话,是睡前必需品。和朋友开始旅程后,花缀和两个朋友共住三人间酒店,不方便打视频电话,只能打字发消息。
  花缀分享每日见闻,每天给江寻芳发几十张照片——饮食、风景、自拍,花缀大方地叫江寻芳挑作壁纸,一日一换都足够。江寻芳照做,每日也给花缀发一张自己的照片和视频——写字、画画、弹钢琴,江寻芳几乎足不出户,最无聊的一天,在落地窗上画了一大幅白色云团,江寻芳趴在地上以仰视的角度拍照,让花缀误以为江寻芳那边的天气像漫画一样不可思议得好。江寻芳不忍戳破,等花缀换了话题,才说那是自己画的,倒引起花缀好生羡慕,也想在落地窗上作画。江寻芳自然答应,只可惜不知要等到何时。
  每到一个地方,花缀都想学一学当地方言,在便利店或饭店或酒店和工作人员交谈时,如果遇到年龄相仿的女生或稍年长的阿姨,花缀会举起手机,问这几个字用当地方言怎么念,对面的人往往笑一笑,用方言给花缀念这四个字。
  旅行中总有独处的机会,花缀便趁这个时候,给江寻芳发语音——我忽喜你,我瞧桌你,我待见你,我稀罕你,我中意你。
  江寻芳点开语音,第一句听懂了,往后的每一句就懂了。江寻芳学着花缀不标准的发音,给花缀发一样的语音。
  偶然一次被朋友捉到,她们猜测花缀是在给谁发语音,表情像云吸猫被钓成翘嘴,她们猜花缀是不是有了恋爱对象,花缀抵死不认,一阵打闹抢手机,视频电话打到江寻芳那里。
  江寻芳立刻接通:“喂?”
  花缀在江寻芳要说下一句之前,抢回手机:“抱歉江学姐,不小心点错了,先挂了。”
  当晚,花缀蒙在被子里,手机模式调到夜间,亮度调到最低,给江寻芳发消息,为白天的事道歉。
  江寻芳回复,没关系。
  花缀又给江寻芳分享照片,3个g的照片传输很久,江寻芳和以前一样没有发消息打断,等着花缀问一句好不好看。江寻芳依然说好看。可花缀莫名觉得,哪里怪怪的。
  江寻芳说,睡了,晚安,你也早睡。
  花缀意识到果然不对,以前江寻芳都是要等花缀先睡的。
  可是哪里不对,花缀又不知晓。
  千里之外,江寻芳放下手机,躺在床上,踹开被子,在黑漆漆的空间里执着盯天花板,尽管什么都看不到,脑海里却能根据那时电话背景里的起哄声想象到——花缀说着没有、不是,面露尴尬。
  江寻芳忍不住想,因为是女朋友,所以她才会遮掩吗?
  第 6 章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花缀开学时,是阴历八月初,虽过了立秋,仍处在漫长的炎热季节里,室外又闷又热像蒸笼,室内冷气充足像冰窖。
  草木植物放肆吸取空气阳光,而花缀在闷热潮湿的空气里勉强存活,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军训,花缀咬咬牙,说服自己继续坚持。
  花缀轻轻敲了两下宿舍的门,而后打开,扑鼻而来花露水的味道。
  浓郁、刺激。
  舍友又惊又快地擦干地上的水渍,连连道歉:“对不起,我不小心把花露水弄洒了。”
  花缀挥挥手:“没关系。”
  两个人各自尴尬地整理自己的东西,下一个和下下个舍友进来,那位舍友都为没散开的花露水气味道歉。另外两个舍友也都说没关系。
  花缀悄悄看她们,那位打翻花露水的舍友编着两条蝎子辫,辫尾系着淡粉色蝴蝶结,戴着金丝圆框眼镜,眉毛涂得过分浓重,显然是化妆手法生涩造成的,但在一张圆圆的脸上并不突兀。
  与花缀同侧邻床的舍友,身量高挑,目测有一米七左右,跟江寻芳差不多,比江寻芳更瘦,利落的短袖短裤,披着白色防晒衣,隐约透出里面修身的黑色t恤,马尾高高梳起,扎着亮眼的荧光黄色发圈,拎一个黑色行李箱。
  另一位舍友,穿着棕色无袖背心,里面套了件白色短袖,浅灰工装裤,白色球鞋,鲻鱼头的发尾扎起,刘海已经飞到头顶,整颗脑袋从后面看像小猫奓毛一样,发型和表情一样倦怠又有活力,只背了一个长到后脑勺宽到肩峰的白色徒步背包,连行李箱都不用,最快收拾好东西,然后就不见了影子。
  花缀对这位对床的舍友最好奇,因为她隐隐觉得,那双有生气却看似疲倦的眼睛里,藏着和她相似的心事。
  她们在不大不小的四人间各自整理内务、搬运行李,互相不说话,空气安静,落针可闻。她们都不用家长或学姐帮忙,花缀也不好意思让江寻芳过来,直到晚上,估摸着江寻芳大概已经从图书馆回来,才请她把提前邮来的被子床垫放到走廊,想自己去取。江寻芳不同意,坚持要送到花缀寝室门口。
  搬了一整天行李和快递,花缀身上汗津津,双手也沾满了纸箱和包裹上多日颠簸的尘土,灰扑扑的,刚刚及肩的头发拢起来,总有几绺散下,别到耳后也依然散下,只好拿小夹子固定,额前刘海也没了卷曲自然的空气感,仅剩可数的几丝头发贴在额头上。
  好狼狈呀。
  花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样想。不过花缀努力挤出笑容,镜中人眸光闪烁,还是和以前一样,很好看。
  花缀快速冲了个澡,打了很多沐浴露,泡泡在地上堆积许久才冲下去,又涂了身体乳,乳木果的香气充满两平米的小小淋浴间。
  花缀换好干净的衣服,去见江寻芳。
  她们在约定的楼梯缓步台碰头,花缀接过大得夸张的包裹,拖着地,闻到江寻芳身上沐浴露的气味,很熟悉很舒心的柠檬味,向江寻芳笑。
  在江寻芳眼里,笑容冒着些微傻气,连带着她身上淡淡的乳木果的香气,一起冒出来。
  走廊里经过一两个同学,花缀和江寻芳挪挪步子,不挡路。
  江寻芳问:“真的不用我帮你拿上去吗?”
  花缀:“不用,东西不重,我自己拿得动,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江寻芳:“你也早点休息。”
  两种不一样的、但同样清香的味道碰撞在一起,纠缠片刻后分开,各走其路,一个飘上台阶,一个飘下去。
  花缀上楼的时候,对床舍友一步跨两阶,从花缀身边经过。她似乎意识到这是自己的舍友,倒退几步,停在花缀同级台阶,伸出手:“需要帮忙吗?”
  花缀下意识牵起嘴角,友好地标准微笑:“没事的,我拿得动。”
  舍友迟疑了一瞬,揪起包裹一角,说:“我们在一间寝室,顺路的。”
  花缀说:“我知道,谢谢你。我叫花缀,你叫什么名字?”
  花缀记得宿舍门前贴的姓名标签,但名和人对不上号。
  “路颐。道路的路,颐和园的颐。”
  花缀补充:“花朵的花,点缀的缀。”
  路颐:“嗯。”
  路颐帮花缀把包裹抬到宿舍门口,打开门,让花缀先进去。花缀这时才注意到,路颐的手环上显示的数据——总用时1:11:46,总距离11.46公里,平均配速……还没看见,路颐已经收回手。
  花缀油然佩服路颐。
  “谢谢。”花缀说,声音因为消耗体力太多而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