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莱拉:“我不明白,史密斯先生,你听不懂话吗?我不是要你离开吗?采访已经结束了。”
  莱拉拒绝给查尔斯史密斯倒茶,拒绝站起来送他到门口,她没有在查尔斯史密斯这个无礼记者的面前把门摔上就是好的了。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窗外史密斯走开的背影,莱拉确认记者没有在附近窥视后就把头转回来了,刚才玛莎从厨房里走出来,站在她面前。
  玛莎:“你在看什么呢,小姐?”
  莱拉:“没有什么,只是一个没有礼貌的记者,刚才非得要采访我。”
  玛莎大大吃了一惊:“哦!小姐!”
  她看向莱拉,一身睡衣的莱拉。
  莱拉:“他把我当成男的了。”
  玛莎:“什么?男的?”
  玛莎快十四岁了,但是她觉得自己活到四十岁也不会理解为什么有人把莱拉小姐当成男的。
  莱拉:“我也不能理解。”
  玛莎一边摇头一边说:“这也太奇怪了,我去把邮筒里的信件和报纸拿过来,算算时间,简这周的信该到了。”
  但是玛莎拿到的信比她们以为的要多,一封信是简的,另一封来自雅典,还有一封信是从白蜡树地转寄过来的。
  第77章 约克,佛罗伦萨和雅典莱拉的三封信……
  收到三封信件,莱拉当然先阅读简寄来的,莱拉设想的分区管理运行成功,简全部雇佣了女工,她解释说这样更加安全,女工们更愿意接受管理,但是她们在熬糖浆的时候显得力不从心。
  “万幸的是,我找到了足够健壮的工人。莱拉,你想不到想要雇佣营养状况正常的女人有多么难!我尝试雇佣男性的搬运工和熬煮工,但是他们偷懒不执行卫生政策,而且污染了一整锅糖浆,虽然女工中也有不遵守卫生纪律的情况,但是至少她们不会惹出让一整锅糖浆报废的乱子,更不会作势要打我。我给熟练工开出十个先令一周的工资,于是有很多其他厂子的好女工辞职来我们这里。”
  莱拉读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
  “你觉得怎么样,玛莎,等到你成年了以后,原意和简一样做我的助手吗?”
  玛莎眼睛亮晶晶:“哦,我可太愿意了,小姐!哪怕我只是去糖果工厂做一个普通工人我也愿意。”
  莱拉微笑着摇摇头,她是绝对不会放一个敢跟着十三岁就敢陪同自己穿过午夜的荒野的人去做普通工人。
  简在信里写女工们想要带来孩子,但是她严厉地拒绝了,这不符合莱拉制定的卫生纪律。但是简还写到,她观察到女工中普遍会给幼儿喂阿片类药物——为了让他们保持安静,因为劳作了十几个小时的工人没有精力哄孩子,而她们工作时也没有办法带孩子。
  简写道:“我尽力减少工人的工作时间,在约克的其他工厂,最少工作时长为十四小时,我想办法让她们一天只工作十个小时,在上午和下午各自提供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中午一个小时吃饭时间,但是问题依然存在,孩子还是会被喂食阿片类药物,这让我感到恐慌。”
  莱拉轻声念出信中的最后一段话:“经营工厂让我感到自己的双手……恶贯满盈,莱拉小姐,可是我们是整个约克待遇最好的工厂了,我在思考,工厂制度真的应该诞生吗?是不是应该让工人在乡间劳作,这样,我们的下一代至少有健康的食物,而非阿片。”
  玛莎的圆眼睛看向莱拉:“阿片是……不好的东西,小姐,你是这么教给我的。”
  莱拉:“是的。”
  玛莎:“不应该给孩子们吃这样的东西。”
  莱拉:“是的。”
  莱拉想到自己穿越前在现代时上过的一些课,不是大学里的专业课,而是另外一些,一些距离她更远的。
  莱拉沉默地拆开管家转寄的信,里面的小信封贴了很多邮票,是从佛罗伦萨寄来的。
  “哦,是弗朗兹德埃皮奈男爵。还记得吗,玛莎,我们在马德拉群岛上认识的他,一个法国人。”
  玛莎:“我当然记得了,小姐,他好像爱上你了呢。”
  莱拉:“或许吧,我不在乎。让我来看看这封信怎么样。”
  她说起德埃皮奈男爵时的口气像是提起一处遥远的,无关紧要的风景。
  莱拉:“或许只是异国他乡的短暂情愫,或者贵族无聊的消遣。”
  她展开信笺,那上面是弗朗兹流畅优美的法文,带着一种巴黎式的优雅。法文版的底下是英文版的。
  莱拉:“他还挺贴心的。”
  信的内容如同预料般充满社交辞令与浪漫的旅行见闻。弗朗兹热情洋溢地描述了佛罗伦萨的艺术宝藏。
  他写:“佛罗伦萨的每一处辉煌都让我遗憾未能与您分享,罗马
  狂欢节的喧嚣似乎已在召唤,我热切期盼着在那里再次见到您优雅的身影。”
  信的末尾,他小心翼翼地附上了自己在佛罗伦萨下榻的酒店地址和抵达罗马的大致日期,并再次恳切地请求莱拉告知她的行程安排。
  莱拉一目十行地扫过那些华丽的辞藻和艺术鉴赏,只在提到罗马狂欢节和重逢时,她才眨了一下眼睛。弗朗兹,这个目前看来只是英俊、浪漫、对她有些好感的年轻男爵,注定是其中一枚重要的棋子。
  “怎么样,小姐?”玛莎忍不住凑近了一点,好奇地问,“男爵阁下写了什么?”
  莱拉将信纸轻轻放在简的信旁边:“无非是佛罗伦萨的阳光多么灿烂,艺术品多么伟大,以及……他多么期待在罗马再次见到我。”
  “哦!”玛莎的眼睛更亮了,“那你会怎么回复他呢?”
  莱拉:“玛莎,我又不知道牛津的复活节假期什么时候开始,我会去罗马狂欢节。但是我不知道时间。”
  现在轮到第三封信,也是最莫名其妙的一封。
  它来自雅典。
  莱拉:“哦,寄信人是基督山伯爵!我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寄信给我,我还以为基督山伯爵不打算再回英国了。”
  寄信人其实是水手辛巴德,但是莱拉说成是基督山伯爵,她不想让玛莎担心。
  反正她知道埃德蒙的每一个身份,而埃德蒙也清楚这点。
  这封信对莱拉来说没什么意思,行文轻松自在,用的是英语,没有像弗朗兹那样,先写一封法语,再费劲巴拉地附上英语译文。
  莱拉举起手看自己小指上的钻戒,是伯爵送的,底下的戒托是空心的,能藏字条,当初她杀死克莱门汀就是靠它。
  感谢伯爵,从此莱拉终于不用担心有人要暗害自己了。
  伯爵在信中写他过去在君士坦丁堡买下了一名希腊女奴,现在正带着她在希腊游历,里面的内容,说实话,和弗朗兹差别不大。
  莱拉随手把信纸放在一旁,玛莎会收好它们的。
  “这些闲得没事干的人。”
  她还抱怨了一句。
  莱拉要给这三个人回信,她打定主意只用心回简的,另外两个男人,随便用一些套话就行了。
  莱拉放下基督山伯爵那封理论上带着爱琴海气息的信纸。
  实际上,她没有感受到任何和希腊有关的东西,还不如弗朗兹从佛罗伦萨寄来的。
  两个男人,一个在佛罗伦萨描绘艺术,一个在希腊追忆过往,他们的世界如此遥远,远得如同另一个时空。
  “玛莎,”她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事务性的清晰,“我需要回信。”
  “是,小姐。”
  玛莎立刻准备好纸笔,显然更关注简的事情。
  莱拉首先拿起给简的信纸,她的笔尖蘸满了墨,落笔很快,看不出墨水的重量。
  写到女工们给孩子喂食阿片的问题时,她的笔停顿了,墨汁在纸上晕开一小点。
  简对“恶贯满盈”的自责透过信纸灼烧着她。
  “绝对禁止!”
  她在纸上用力写下这四个字,笔锋几乎要穿透纸背。
  然后莱拉再次停下。
  这还不够。她需要切实的解决方案,而非空洞的道德谴责。
  托儿所、哺乳时间、幼儿看管区域。
  她计算着可能的开销,毫不犹豫地写下“费用由我们承担”,“资金立刻安排”。
  这不是施舍,是必须付出的成本,为了那些在糖浆甜香中哭泣的孩子,也为了工厂未来的根基。她写得很详细,甚至设想了如何监管托儿所,如何避免福利被滥用。
  她需要更多可靠的人手,玛莎还是个孩子呐!要是全靠她和简两个人,累死也不够。
  写完给简的信,她感觉像打完了一场仗,连手指都痛了。莱拉小心地将厚厚的信纸折好,封口,郑重地放在一旁。
  接着,她拿起给弗朗兹德埃皮奈的信纸。她用英文回复,措辞无可挑剔。先感谢他的分享,赞美佛罗伦萨的艺术光辉,对他的体贴表示感动。
  写完,她用吸墨纸吸干墨迹,这是社交场上一次完美的舞步,优雅得体,让莱拉忍不住得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