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此外,还有班卡斯别出心裁准备了一束用水仙花和菊花扎的花束。
  “阿什博恩小姐,爱小姐,你们好。我是佩德罗,也是班卡斯阳光的侍者领班。”
  他眼睛很尖,一眼就看出来拿主意的是莱拉而非简,虽然她们的衣饰都差不多,对待彼此的态度也同样亲热。
  莱拉:“谢谢你陪同我们一起去酒庄,佩德罗。刚才班卡斯先生说到陶罐酒庄是他收购后改的名字,我想问一下,酒庄在约翰爱先生手里的时候是叫什么名字?”
  佩德罗:“蒸汽酒庄,小姐。”
  简:“蒸汽酒庄!”
  莱拉纳闷:“蒸汽酒庄!我不明白,葡萄酒制作的哪一部分是需要蒸汽的?马德拉葡萄酒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佩德罗:“是的,小姐,马德拉葡萄酒当然有很多特别之处,但是蒸汽和哪一步骤都沾不上边。”
  莱拉不是专门学酿酒的,但是她也知道具体的步骤,上过实践课,自己在实验车间里酿过葡萄酒。
  莱拉:“我听说过马德拉化,你们是把装酒的木桶塞进船舱,然后让船在热带海面上做几个月的航行……是这样吗?”
  莱拉说着笑起来:“瞧我说的什么,在海面上航行,说的好像现在世界上有潜水艇一样!”
  佩德罗:“是的,阿什博恩小姐,看得出来,你对葡萄酒的工艺很了解。我想一定是一位品酒大师。”
  他真诚地恭维道。
  说是真诚,因为莱拉看得出来,佩德罗很希望自己能给他一些赏钱,说是恭维,因为莱拉平时滴酒不沾——至少穿越以后滴酒不沾。她怕在19世纪喝醉,她想在这个时代每时每刻都保持清醒。
  简:“那么蒸汽酒庄呢?难道说,约翰爱先生在酒庄里烧起了锅炉?”
  佩德罗作势要晕倒,他动作极为夸张,逗得三个姑娘一起发笑。
  佩德罗:“的确如此,二位小姐,我们谁也想不到约翰爱先生脑子里怎么要这些念头的。”
  佩德罗接着说:“愿约翰爱先生在上帝的怀抱里安眠。”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接着说下去多少会有点奇怪,她们开始讨论马德拉群岛的风景,让佩德罗教了几句简单的葡萄牙语,然后
  ,马车停下,她们到了酒庄。
  “陶罐酒庄有一座墓园,请往这边走,爱小姐。”
  简爱拿着准备献给约翰爱的一小束菊花,第一个下车,然后是玛莎,最后是莱拉。她敏捷地跳下来,和每一次下马车一样。
  佩德罗:“一些工人会选择葬在酒庄的墓园,他们在这儿干了一辈子活儿,可能主人变了两三个,他们一直在这里工作,去世后也埋在葡萄园里头。还有些是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他们不是自愿埋在这里的,但是无处可去。”
  墓园周围就是葡萄棚架,没有明显的界限,但是莱拉立刻就看到一个最大的大理石白色十字架,她快步走过去,念出碑文,上面是英语,下面是葡萄牙语,莱拉看的是英语部分。
  “约翰爱。”
  下面是生卒年,一些“安息于此”之类的话,对品德的几句赞美。
  简跟过来:“这就是我的叔叔的墓,他曾经计划收养我。”
  简低头,为他哀悼了三分钟,然后鞠躬,把花放下。她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叔父心存感激。
  随后,佩德罗又陪同她们在墓园里走了走,玛莎很安静,她不常来这样的地方,但是知道要保持肃穆。
  走到一块风化很严重的灰色石板前,佩德罗停下:“这是老罗萨里奥的墓,他是酒庄资历最老的工人。在八十岁的时候,老罗萨里奥回归了天主的怀抱。”
  莱拉俯下身子看碑文,风化严重,看不清了。
  又走了几步,佩德罗对小十字架说:“这是玛利亚的墓,她是一位洗衣工,意外跌到河里溺水而死。”
  莱拉还是想去看碑文,是葡萄牙语的,她看不懂。
  第三个是一个木质的十字架,很新。
  佩德罗:“这一处墓属于一个孩子,他叫做菲利普,我们不知道他的姓氏。”
  玛莎:“是孤儿吗。”
  她打了个哆嗦。
  佩德罗:“是的,是孤儿。”
  再走到下一处墓碑。气氛越来越沉寂,莱拉又一次明确了人在19世纪可以有多少种凄惨的死法,她还看到了一排小十字架,佩德罗说这是三个生下来没有多久就病死了的婴儿,连名字也没有取。
  玛莎:“那么这个大的呢?”
  佩德罗:“属于他们的母亲。她在三年内接连失去三个孩子,发疯而死。”
  莱拉:“这一个是什么?”
  佩德罗:“我不会读这个名字。他是个中国人,从码头跑来的,那艘船好像是要去美国的,但是他逃跑了,就留在这里种葡萄。死了没有多久,你看,碑文还很新。我们特地写上了他来自中国。”
  莱拉:“我知道了。”
  她在眨眼。
  她不想哭。
  第68章 挣扎的真相莱拉坦白
  在大西洋温润的海风中,莱拉竟然有了被刺透的感觉。
  是风,从温暖的热带海域裹挟水汽而来,风过翠绿的甘蔗林,风过红的黄的蓝的色彩明丽的一幢幢小房子,风过窖藏葡萄酒的仓库,最后,风停在莱拉阿什博恩的身体里面。
  莱拉感觉极其不舒服。
  在疾驰的马车里,面对赛克斯凶恶的大白狗的时候,莱拉没有不舒服过。
  在圣保罗教堂,在杀死娜娜,杀死罗斯玛丽修女,杀死埃尔薇拉德阿尔巴,杀死克莱门汀德蒙莫朗西的时候,莱拉没有不舒服。
  现在,站在一位无名同胞的墓前,莱拉感到不适。马德拉群岛是大西洋航线的重要中转站,莱拉来时乘坐的珍珠游轮的目的地是美国纽约。动动脑子就知道,这条航线上无数艘船只的目的地都是美国。
  “你好。”
  宽松的裙摆落在地上,莱拉浑然不觉,她意识到自己眨眼睛眨得太快了,于是强睁着两只眼睛,忽然觉得脖颈一热,原来是眼泪顺着衣领流了进来。
  “你听不见了。”
  莱拉伸手摸那上面的葡萄牙碑文,她看不懂葡萄牙语,她想睡在墓地里的人也看不懂葡萄牙语。
  “你不存在了。”
  莱拉用中文说,她把声音压得特别低,连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嘴在说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在说话,还是只在脑子里想着这句话。
  莱拉拿手帕在眼圈周围按了几下,吸走眼泪,转头问佩德罗:“他是怎么死的,佩德罗?”
  佩德罗:“肺炎,小姐,他在夜里淋了雨,害了肺炎,大约病了一周时间,医生开的药没有用,他去世了,酒庄的其他工人就把他埋在了这里。”
  简走过来拍着莱拉的肩膀:“你哭了吗,莱拉小姐?”
  莱拉紧紧咬着下唇,把每一声哽咽都憋回肚子里去。
  “我没有哭。我只是想……他的名字,在他的语言中该怎么读,我想不到,我真的想不到。”
  佩德罗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劲:“是啊,我们谁都不会说中文,他当然也不会说葡萄牙语。”
  莱拉没有伸手再去摸碑文,她想自己摸一百遍也看不出来他的名字的,酒庄的工人们用葡萄牙语刻了一个他们会读的但是莱拉认不出来的名字,就是墓地里的人死而复生,他也认不出这是自己的名字了。
  “我们走吧。”
  莱拉说。
  简轻声说:“好,我们走吧。”
  回去的马车上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和风声,没有人说话。玛莎看出来莱拉的心情很糟糕,而且有预感,这是不能让外人听到的东西,因此她看了看旅馆的侍者领班佩德罗,两片嘴唇合得严严实实的。简也看出来不对劲,而这一切都是从看到中国人的墓碑之后发生的。
  然而,莱拉阿什博恩一辈子都不可能去过中国。
  回到旅馆有了独处的时间后,她们想要问一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莱拉却兴致勃勃地说:“我们来做泡泡糖吧!”
  简终于问出了她想要问的:“泡泡糖是什么?”
  玛莎抢答:“是一种糖果,莱拉小姐在珍珠上想出来,她想要发明一种糖果,可以吹成很大的泡泡。”
  莱拉微笑点头:“是的,就是这样,一种可以吹出来大泡泡的糖果。我就叫它泡泡糖。”
  泡泡糖的工艺核心在于胶基的配置,在石油工业发达的现代,莱拉想要多少聚异丁烯就有多少,现在的话,连树胶都难找。
  莱拉把笔记本摊开在床上。
  玛莎眼睛亮亮的:“小姐,你需要我们做什么呢?”
  简:“我想做糖要比做染发剂难得多。”
  莱拉:“从技术角度来说,是这样的。简,我一直有件事情没有告诉你。”
  简:“什么?小姐!”
  在今天上午刚刚看到莱拉在中国人的坟墓前的异常举动以后,简很自然地认为莱拉说的“没有告诉过你的事情”就是关于那个遥远的东方国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