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贺玄义瞪着贺凌,一时竟有些怀疑自己身在梦中了:“你在教我怎么做儿子?”
  “够了!”
  茶盏碎裂,滚烫的茶水渐上手背,可贺坤浑然不觉。
  他怒拍桌面,站起身:“你如今也是州府官员,竟为了这般的道听途说回府闹腾?左一个庶子、右一个贱人,那是你弟弟!你小娘!你眼里还有没有老幼尊卑,还有没有伦理纲常!”
  贺凌是个疯的,贺坤不好教训,只能从贺玄义入手,停止这场闹剧。
  贺玄义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他瞪着眼,不知所措地看向贺坤,泪水盈出眼眶:“我倒是要问问阿娘!他到底是不是我弟弟!那个贱人到底是不是我长辈!”
  语罢,贺玄义夺门而出,只留下贺凌和贺坤相对无言。
  “看来今日府中不好留你了……”
  贺凌笑着打断贺坤的话,又回到椅子上:“阿娘病了,我得在跟前尽孝。”
  见椅子上的人大有接不到母亲便不肯走的架势。
  贺坤气结,但还是努力挤出笑来,妥协道:“你母亲虽是身体不好,但仔细些看顾,想来挪动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你既然这么想接她出府,那就去吧……”
  贺凌利落起身,抬手作揖:“那多谢父亲了。”
  贺坤无力地摆摆手:“去吧……去吧……动作快些……”
  ……
  待风凌将母亲接出府时,夜幕已然降临。
  他将母亲扶上马车,却发现只有傅泉一个人。
  “那丫头呢?”
  “她说有些事要查,让我先走。”傅泉有些心虚地开口,“如今还在府里……”
  第9章 昔年坐上客这世间这么大,你就不想多……
  贺府。
  明珩悄声潜于廊下,如影子一般在墙角滑过。
  上次来此,还是在十年前。
  那时候她算是座上宾,如今却只能装成尸体混进来了。
  贺府景貌一如往旧,就连廊上的垂帘,也都新得像是刚换上的一样。
  十年时光,未在这座府上留下一丝痕迹。
  除了贺府的主人。
  明珩靠在圆柱后,定眼瞧着远处的贵妇人。
  她鬓发斑白,面上生出不少纹路,但不难看出,年轻时应当是个顶尖的美人。
  当年的贺夫人,如今也要尊称一声贺老夫人了。
  一行人缓缓前行,明珩却注意到了另一个人。
  青袍道冠,眼角眉梢带着三分随性,与贺老夫人并肩而行,相谈甚欢。
  这假道士怎么在这?
  明珩觉着自己大白天的见了鬼。
  这人怎的阴魂不散?
  远处周宴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贺老夫人走出两步,却发现身边人没跟上,回头道:“怎的了?乐安?”
  周宴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廊下。
  清风浮动,除了纱帘摇晃,那里什么都没有。
  他看向贺老夫人,笑意愈浓:“没事青姨,您说,我在听。”
  贺老夫人摇摇头,继续开口:“你也要及冠了,总在外头飘也不是个事儿,还是早些回霖都的好。”
  周宴笑笑:“镇霖那地方脏的很,我得出来喘口气。”
  贺老夫人又看了眼周宴,瞧着他的道冠就无奈:“也罢、也罢,自打阿珩走后,这世上就没人能管的住你了……”
  像是知道自己提起了不该提的人,贺老夫人沉默下来。
  周宴也低头,没有接话茬。
  气氛一时降至冰点。
  直到贺玄义涕泪横流地向二人冲来:“娘!”
  “爹居然为了那个庶子骂我!”
  看着年近四十的儿子在自己面前告状,贺老夫人顿时脸上挂不住:“哭什么哭!也不嫌丢人!”
  周宴了然,拱手道:“看来您有家事要处理,小侄便先告退了。”
  贺老夫人几欲挽留,可看着自己哭得梨花带雨的儿子,她实在觉得丢脸,只好摆摆手:“去吧、去吧,改日再叙。”
  周宴离开,可方才走出不到百步,就听见贺玄义的哭诉。
  “……他还带个死人到爹的书房里,您说他是想寻谁的晦气!”
  习武之人耳力远超旁人,周宴停下,一边引路的小侍女不解地抬头:“公子?”
  周宴扯扯嘴角,勉强一笑:“引路吧。”
  ……
  此时的明珩,已经一路摸到了贺家主屋之中。
  她翻身入窗,快步行至书架边上,挪动其上花瓶。
  稍许,她有些紧张地看着里墙。
  当年她潜入贺府偷公文,无意间发现了这间密室,可时机不巧,险些被人发现。
  虽说被当年的贺老夫人打了掩护,侥幸逃脱。
  可明珩却再也
  没有机会探查这间密室。
  明珩不觉得自己的障眼法能瞒住什么。
  她如今要为晋文平平冤,贺氏是最大的阻碍。
  只要晋文平的案子被人提起,他们就能知道晋岚没死。
  贺坤一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背后的翟扬老家。
  到时候旧案重提,定是要牵连众多,就只怕翟扬贺氏为保全自身,而去动景阳县。
  事到如今,她只有先发制人,逼着贺氏放弃贺家,才能走下一步棋。
  墙体挪开,明珩松了口气,步入其中。
  一段昏暗狭窄的小道过后,视线忽然开阔起来。
  明珩抬眼,看着镶嵌满墙的夜明珠,笑了起来。
  当年周桓当亲王时都没这么阔绰。
  室内满地黄金珠宝,却不闻铜臭。
  中央一鼎香炉低调暗沉,室内没有一丝香烟。
  步入其间,却只觉暗香浮动,心神宁静。
  万金一两的瑞龙脑,被储在瓷罐中,排成一排。
  但这些都不是明珩要找的东西。
  她掀开被当作门帘的名画,步入一间更狭小的屋内。
  这里边显得朴素许多,十层的书架一路延伸至屋顶,近百个木格都被摆满。
  纸卷、信件、奏疏,甚至是竹简、圣旨,贺家的一切荣耀都被摆在了这里。
  当然,还有用来保命的信件。
  时间并不充裕,明珩只能一目十行,将小部分信件阅览完。
  从十四州府各挑出一封信,明珩收入怀中,准备离开。
  待碰到门帘时,明珩回头,看间角落里的一只小木盒。
  其上挂着铜锁,没有钥匙。
  鬼使神差地,明珩捡起木盒就走。
  ……
  贺府今日算是大地震了。
  二爷这么一闹,贺坤和妻子大吵一架。
  直至天黑,这贺家的三个主子还在前厅里待着,连晚膳都没有用。
  小侍女战战兢兢地捧着一托盘的碎瓷走在后院石径上,抬眼,却见人影一闪而过。
  她顿时大惊失色:“什么人在那里!”
  树叶落下,前方黑洞洞一片,没有人回答她。
  小侍女一阵恶寒,再不敢前行,可手上的碎瓷又不得不丢。
  她壮着胆子喝道:“再不出来,我喊人了!”
  可是仍然没人回答她。
  小侍女颤颤巍巍,扯开嗓子就准备大喊。
  可忽然后颈一痛,两眼一黑就昏了过去。
  明珩手忙脚乱地抬住托盘,才没让碎瓷撒了一地。
  她呼出口气,将小侍女拖到湖边草丛里掩盖好,再将托盘甩进湖中。
  又点了小侍女几个穴道,确保她半日之内不会醒后,就离开了。
  ……
  翻身下墙,明珩落地站稳身子,拍拍衣袖,抬头,却正对上黑暗里阴恻恻的风凌。
  明珩顿时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了一下。
  她呼吸一滞,捂住心口,细算着时日,这才惊觉自己有两日没吃药了。
  风凌没有察觉出明珩的不适,冷笑着开口:“咱两现在好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要上我家偷东西,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一声?”
  可明珩管不了这么多了,眼前发黑,往地面栽去。
  昏迷之前,她死死抓住风凌的衣角:“药……药……”
  直至彻底昏迷过去,明珩才想起来,自己身上已经没有药了。
  忙活这么久,她竟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
  要是死在今天,明珩真觉得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风凌被面前昏死过去的明珩吓了一跳:“你不至于吧?”
  可推了推明珩,却发现眼前人毫无动静,风凌顿时无措起来。
  一句脏话脱口而出,风凌将明珩拎起来,使劲掐她的人中。
  唇上一道血痕几乎要破皮了,眼前人还是没有转醒的迹象。
  一想到这是风乐倾的徒弟,风凌几乎要哭出来。
  扛起明珩,一路狂奔出巷尾:“你可别讹我啊,我长得也没多凶神恶煞啊……怎么就吓死了。”
  *
  今夜注定有人难眠。
  济春馆的张大夫方盖上被子准备睡觉,就被一黑衣人闯入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