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顾佑安低头看地上的雪化了后的稀泥,这么脏,那些孩子怎么敢在泥地里打滚的?
  养了一冬身体,顾佑安身上脸上有了肉,胳膊上也有力气了,这一上午跟她娘换着使锄头挖地,这会儿她娘在用锄头,她歇息会儿。
  歇得差不多了,顾佑安又去换她娘。
  “手伸出来我瞧瞧。”
  顾佑安把手伸过去,道:“只有些红肿,没有起血泡。”
  “还是要小心些,你肉嫩,伤了手只怕许久都好不了。今早出门时没想到,下午我把那件破衣裳撕成条绑你手上,也能少受罪。”
  顾佑安看她娘的手跟她也差不多,她身娇肉嫩,她娘何尝不是这样。
  “娘,我那儿有手套。”顾佑安压低声道。
  “你那些东西一看就不是咱们这儿的,不能拿出来。”
  顾佑安左右看,田地里散落着人,各家都离得远,哪里看得清手套。
  “还有你哥和阿萱。”
  顾佑安叹气,这里土地平坦,各家的地连成片,好倒是好,就是没个遮挡,想偷偷用点什么减轻痛苦也不能了。
  “咱们家租的牛什么时候能用?”
  “还早,你爹昨儿问过,估摸要等到五月初才轮得到咱们家。”
  没有耕牛可用,只能自家下力气了。
  开始种地那几日是最受罪的,顾家如此,田家也是如此,倒是张家一家三口,或是种惯了,就是刘氏一个妇人,瞧着也比顾家田家的男人们利索些。
  埋头忙到五月初三,租的耕牛总算轮到顾家田家了,可两家人都不会使,还是张家父子俩帮了把手,教会他们如何使耕牛。
  田二郎苦中作乐,笑话他爹:“您不是经常说您幼年家贫么,说您冬天没棉衣穿,下地干活空档才能读书,怎的连牛都不会使?”
  田清德嘴上不认输:“我家都穷成那样了,农忙时怎么有牛给我使?”
  “好像也是哦。”
  “臭小子,叫你干活你不尽心,找你爹的错处倒是有精神,再不好好干活,看我不抽你。”
  田二郎被他爹骂一顿,灰溜溜跑了,惹来临近几家人笑话。
  五月中旬,顾家和田家还没耕种完,为了不误农时,两家请了短工,又花了三日才播种完,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这小一月工夫,全家人都瘦了一圈,冬日里身上养出来的软肉都没了,顾佑安握紧拳头时,胳膊上都看得见薄薄一层肌肉线条。
  按照计划,粮食种好了,明天该把屋后的菜园子整理出来,杜氏实在累了,宣布全家歇息一天,后天再弄菜园子。
  隔天上午,刘氏过来给杜氏送菜苗,都快中午了,顾家的院门还关着,刘氏没久等,把菜苗放门前就先回去了。
  一家子睡到半下午,肚子饿了才醒,杜氏起床就去厨房做饭,顾文卿开院门时看到门口的菜苗,就去问他娘。
  杜氏道:“应是你刘婶婶送来的,下午先在菜园子里开出一片地,把这些菜苗种下去。”
  阿萱凑过去瞧:“这是什么菜呀?”
  顾佑安不大认得出来,猜道:“这是茼蒿?”
  杜氏瞟了一眼:“正是茼蒿,这个好,种地里几天就发出来了,掐了嫩芽儿煮汤煮面吃,都好得很。”
  顾佑安伸了伸懒腰,望向屋后青翠的山林:“这个时候山上该有蘑菇了吧?”
  “不知道,不过不管有没有蘑菇,这段日子都别去山上。昨儿下午在江边碰到田二郎他们,田家的活儿也干完了,他想去山上,张隐山说不要去,这时候山上的野物凶得很。”
  “山上的野物饿了一冬了,春天野物发情护崽儿,自然凶得很。”
  杜氏做好了饭食,顾文卿和顾佑安都去端饭菜,一家子还坐在炕上围着小桌子用饭。
  “天气也暖了,住着也不方便,左右除开厨房还有四间屋子,过两日大郎和安安自己挑一间屋子,咱们分开住。”
  顾佑安点点头,应下了。
  阿萱仰起头,问:“娘,我呢?我也想自己睡。”
  杜氏给她夹了块炒鸡蛋,笑道:“你还小,你跟爹娘睡,等过几年你长大了,你再自己睡。”
  “哦。”
  既要分开睡,不能只一床光秃秃的铺盖抱过去就算了,正好得闲,杜氏去村里别家借了锯子和推子来,报备了里正后,又请了田家帮忙去山上弄了几棵树下来,敲敲打打好几日,弄出来两张炕桌,两个柜子。
  张世南过来瞧热闹,笑道:“听说顾兄原在工部做官,怎么没跟匠人学学木工活?木头还未干你就拼成箱子了,只怕以后要开裂。”
  木头推得不平整,边缘也粗糙,将就能用吧,顾佑安忙给她爹鼓励:“我觉得很好,爹做的这个柜子我很喜欢。”
  田清德笑道:“还是闺女贴心哈。”
  顾稳看着这柜子,也有些看不过眼,轻咳一声:“喜欢就好,先用着,等家中富裕些,爹去松江城里请木匠给你打套柜子。”
  顾文卿忙凑过去:“爹,我呢?”
  顾稳瞪他:“你一个男儿家讲究什么吃穿,有柜子用还不够?”
  顾文卿:“……”
  前些日子爹还夸我是家里顶梁柱,怎么地里的活儿一忙完,我这个顶梁柱就不被重视了?
  大伙儿嘻嘻哈哈笑过了,也就不管了。
  地里的活儿忙完了,歇了几日,顾稳开始他的水渠大业。顾稳和田清德先去找里正商量,随后又去找跟他们两家田地相近的几家人。
  商量了三五日,最后只有两家人愿意出力气跟顾家田家一起,建一条从平安江到他们家地边的水渠。
  顾稳也不泄气,先做着吧,等到夏日里需要浇水时,看到水渠的好处了,其他人家就不会吝惜力气了。
  修水渠不着急赶工,做一做歇一歇,顾佑安瞧着她哥回家时还有力气扔阿萱玩闹,就知道他还受得住。
  天气暖和了,出去干活儿穿的都是短打,两条胳膊露在外面,顾文卿胳膊上的肌肉鼓鼓的,他拍着胳膊问爹娘:“什么时候给我找武师傅?”
  “干你的活儿,我和你田叔心里有数。”
  修水渠忙活到六月中旬,水渠修到了顾家田家田边,另外两家还剩下一小截儿就修到了。
  顾稳和田清德两人交代儿子继续去给那两家帮忙,他们两人出门去松江城。
  杜氏和白氏前日去山上打柴捡回来一兜蘑菇,选了品相好看的,叫他们给苏家带去,算他们两家的心意。
  顾稳和田清德这一去就是三日,杜氏和白氏都等急了,他们才带着人回来。
  他们回家时已是傍晚,顾家的院门都关上了,听到敲门声,杜氏都来不及说话,连忙往院子里跑,阿萱这个小尾巴也跟着跑过去。
  顾文卿笑道:“准是
  爹回来了。”
  顾佑安往锅里添了瓢水,又去柜子里多舀了半碗玉米面倒面盆里。顾佑安正在揉面,忽听得外头她娘惊喜地喊了声二哥。
  兄妹俩对视一眼,顾文卿起身往外去,看到眼熟的杜二叔,顿时笑开了,忙过去问好:“许久不见二叔,二叔可好?”
  杜二叔笑道:“我好着呢,你们都好?回来的路上听你爹说安安大好了?”
  “好了,都好了,也算因祸得福。”
  顾佑安洗了手,笑着过来问好:“您当时扔的麻袋我接住了,里头装的肉饼子特别好吃。”
  “唉,好吃就好,都是些前尘往事,过过去就过去了,以后别再提了。”
  杜二叔见这孩子果然好了,想到之前的艰难,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
  杜二叔五月初从洛阳出发来松江城,这一路跟着商队过来,一半走路一半坐车,迎着风顶着雨,他出发前什么都准备齐全了尚且觉得辛苦,也不知道几个孩子当时是如何难过。
  杜氏忍不住红了眼,道:“都过去了,不说这些,二哥才来也累了,大郎去给你二叔打水洗漱,今晚上叫你二叔跟你睡一屋。”
  “哎,我这就去。”
  家里唯一一口大锅正烧着水,准备煮刀切面,这会儿还没下面,锅里又倒了半桶水烧热了,叫顾文卿提出去给二叔洗漱,随后又烧了一锅热水给顾稳用。
  水烧完了,这才开始做晚饭。
  本来是准备掐把茼蒿煮刀切面的,今儿家里来了客人,杜氏切了块巴掌大的腊肉,切成丁和茼蒿、大酱一起炒,做成刀切面的浇头。
  热气腾腾一碗拌面吃下肚,再喝半碗面汤,什么都满足了。
  晚上,一大家子坐一块儿说话,杜二叔拿来包袱,把几张银票和一包税银子交到杜氏手里。
  “去岁你们流放后,各家都被抄了家,除了宅子之外,各家在外头的铺面、田产都被抄走了。你们家的铺面都在我名下,躲过了一劫。”
  “原本好好的,谁知道四月底时,那几个差役回洛阳,上报了李家那件事,盗匪死了且不论,李家私藏的财物被朝廷知道了,李家隐藏的私产又被抄了一回,其他各家也被严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