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择星!”
  傅凛川按住他不断抖动的肩膀,试图让他冷静一点:“我做过的事我不否认,我会补偿你,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补偿给你,我——”
  谢择星忽然崩溃尖叫,猛地推开他爬起身,跌跌撞撞地冲出了书房。
  傅凛川追出去,洗手间那头传来房门带上的巨大声响,之后是哗哗水流声。
  他焦急上前去拍门,传出门外的只有夹杂在水声里断续的哽咽作呕声。
  谢择星闭着眼睛一边哭一边吐,冰凉水流不断冲刷着他的脸,寒意浇头而下,远不及心头升起的森寒更刺骨。
  他没有吃晚饭,能吐出来的只有一些透明的胃酸,到后面甚至只剩下身体本能的干呕。
  但是太痛了,所有的感官功能全部失调,无一例外能感知到的只有痛意。五脏六腑都被这样的痛生拉硬扯撕裂,痛得他不断往下滑,姿势扭曲地弓起身体跪坐在地上,两手掰着自己下巴,手指伸进喉咙里,想要压住那些不断上涌的痛楚,却毫无办法。
  没有谁能救他,没有、没有……
  “择星你开门!”
  傅凛川还在不停拍着门,将卫生间的门推得“砰砰”响。
  谢择星已经听不清他的声音,记忆也开始变得模糊,傅凛川的声音逐渐跟噩梦里那道经过变声器处理后让他极度恐惧的声线重合交叠,他已然分不清。
  他在恍惚间想起被关起来最痛苦时,曾有一次在梦里听到傅凛川在耳边喊他,那时他以为是自己太绝望生出的幻觉。其实不是,喊他的人是傅凛川,那个魔鬼就是傅凛川本人。
  他什么都不知道,从头至尾被欺骗、被摆布、被愚弄,自作多情把仇人当恩人,可怜可悲可笑至极。
  傅凛川终于撞开了门,谢择星侧身蜷缩在地上,脸上身上全是水,头发衬衣全部湿透了。
  他睁着空洞的眼睛,目光涣散,眼泪也像流干了。
  傅凛川慌乱蹲下,拿毛巾帮他擦拭满头满脸的水,谢择星一动不动,连眼睫都没再眨过一下。
  傅凛川看着他这样不由愈焦躁,快速将人抱起,抱回了客厅。
  他把谢择星放进沙发里,在他身前半蹲下,想要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是语塞。
  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狡辩,他自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瞒过了所有人,但天衣无缝的骗局本身就是悖论,真相总会有曝光的一天,甚至这一天来得这样快,让他措手不及。
  “择星,我……”
  感知到他靠近的气息,谢择星终于似如梦初醒,撑起身用力推开了他。
  傅凛川猝不及防被推得撞向身后的茶几,玻璃茶几被他身体砸得向一侧倾塌,哗响之后碎玻璃散了一地。
  傅凛川狼狈摔在那一地玻璃上,谢择星也因为重心不稳从沙发上跌下去。
  他不管不顾地跪着扑向前,再次揪住了傅凛川的领子,嘶声质问:“你的改造,是不是我其实只能被你一个人标记?”
  傅凛川抬手想去触碰他的脸,被他偏头躲过。
  手僵在半空,傅凛川的喉咙滚了一下,终于承认:“……是。”
  果然,谢择星只觉苦涩难言,他真是个傻子,就这样被骗得团团转,把恶魔当救赎,沦为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揪着傅凛川的双手打着颤,眼里的血丝比先前更泛滥,几乎要化作实质滴出来:“神经元催化剂……是什么意思?”
  傅凛川知道他已经看过了自己父亲的手记,没法再抵赖,艰声承认:“就是那个意思,神经元催化剂……会持续影响默认模式神经网络。”
  “……所以我现在对你所有的感觉,都是这个催化剂的作用?”谢择星摇摇欲坠,眼睛那样的红,脸上唇上的血色却已消失殆尽,声音卡在最后一字破碎的音节上,“啊?”
  傅凛川很慢地闭了闭眼,没有再回答,等同默认了。
  “为什么啊?!”
  谢择星彻底崩溃,呼吸急促失控地推搡着他,手背青筋暴起,攥紧的指尖将手掌深掐出血:“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么对我?你说你爱我,你有把我当做一个人看待吗?……你绑架我、囚禁我、强迫我,违背我的意志改造我,你甚至给我下蛊,这就是你要的爱吗?你只想要一个合乎你心意的提线木偶而已,我算什么?我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啊?!”
  他撕心裂肺、歇斯底里,想要一个答案,傅凛川却给不出他要的答案,所有的言语到嘴边最后只剩格外苍白的三个字:“对不起……”
  “你的对不起对我有什么用?!”谢择星厉声打断他,信念在一刻彻底崩塌。
  所有都是假的,他以为的爱是假的,连他自己的爱也是假的,傅凛川骗了他,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他信任的。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他以为的早有预兆和一见钟情,是不是也是神经元催化剂潜移默化影响他之后,他自己编出来欺骗自己的假的记忆?
  他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活在一场彻彻底底的骗局里,从未有一天真正从噩梦中走出来过。
  谢择星又开始落泪,声音也支离破碎:“控制我的感情欺骗我让我自以为爱上你,其实都是信息素和神经元催化剂在作祟,你不觉得可悲吗?你究竟知不知道什么是爱?
  “你说你爱了我十几年,你有哪怕一次真正向我表达过吗?没有,从来没有!你说你没办法,所以用这样极端激烈的手段,你爱的究竟是我,还是你自己?
  “你得到我了标记我了,那又怎样?有意义吗?你真的觉得你能瞒着我一辈子吗?你不如再下点猛药把我彻底变成一个没有知觉的傻子,我或许还能如你愿。但只要我清醒着一天,你觉得我还会这样任由你摆布吗?”
  傅凛川被这一句句的质问堵得哑口无言,他是一个真正卑劣的伪君子小人,谢择星的质问他半句也辩驳不了:“……你先冷静点,我给你带了糖水,你吃点东西,睡一觉,明天睡醒了我们再说好不好?”
  他试图安抚谢择星,现在的谢择星太激动了,无论他说什么都已听不进去,他必须中断这场持续的僵局。
  谢择星却在摇头,没有意义,对他而言现在的所有事情也一样没有了意义。
  他浑浑噩噩地松开了攥住傅凛川的手,也从傅凛川两手的桎梏里挣脱出来,踉跄站起身,往后退。
  他现在只想远离,想逃走,这个地方他一分一秒都再待不下去。
  傅凛川察觉到他的意图,顾不得身上疼痛也挣扎站起来,去攥他手腕,又立刻被他甩开。
  “到此为止吧,”谢择星被泪水浸透的眼睛空洞麻木,目光看向的方向没有落点,“我不需要你说对不起,我也不想跟你再纠缠了,结束吧。”
  傅凛川一愣,终于听懂了他的意思,眼神一点一点黯下去:“……你要离开我?”
  谢择星不愿再多说,后退开足够安全的距离,快步走向了玄关。
  连自己的东西也不要了,他什么都不想拿,只想尽快离开,现在就走。
  手掌搭上门把手,下一秒,密码锁的触控屏上闪动光亮,“滴”一声彻底反锁。
  谢择星僵住,倏然转身。
  傅凛川还站在原地,周身凝结了极致压抑的冷,握着手机按下了app上的反锁键。
  他缓缓抬眼,一样双目通红,眼底沉着近似疯狂的偏执。
  “我不会让你走,不会。”
  第52章 他回不了头了
  过于压抑的气氛几乎能化作实质,沉重得让谢择星喘不上气。
  那些他以为早就忘了的恐惧无力感回来,他开始站不稳,慌乱地按动门把手滑动触控屏,房门纹丝不动。
  “你开门!放我出去!”谢择星几乎是用吼地喊出这句,不稳的气息却泄露了他的胆怯。
  傅凛川走上前,取出之前进来时搁到玄关柜上的甜汤:“吃点东西,我特地给你买的。”
  送到面前来的甜汤被谢择星挥手打翻,他的双眼红极:“你想做什么?你又要把我关起来吗?”
  傅凛川的眉目间压着阴戾,深深看向他:“你不许走。”
  “哈……”冷笑从谢择星喉咙里挤出来,格外的涩哑。
  他的嘴角扭曲着上扬,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难看,那根本不是笑,比哭更狰狞。
  傅凛川的目光像尖刀一样剜得他心口鲜血直流,谢择星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耳边开始不断嗡响。
  “不许……你有什么资格说不许……”
  甚至不是质问,更像是他的讥讽哂笑和喃喃自语。
  傅凛川上前一步,试图拉他的手。
  谢择星机械地转动目光,落到玄关柜上那盆他精心养护、花开了又谢最近又再次开花了的多肉上。
  只因为傅凛川的一句“好好养着”,他便当做期望和惊喜用尽心思去呵护,到头来都是白费心思,在这一刻更显得格外讽刺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