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的声音微顿,又继续:“既然我父亲和母亲可以,我们也可以。”
  谢择星又一次尝到那种叫他胆寒心惧毛骨悚然的凉意,他的指节收紧,很勉强才稳住声音:“你父亲改造了你母亲,并且标记了她,那你母亲呢?她也是自愿的?”
  静了静,傅凛川反问他:“很重要吗?”
  “不重要吗?”谢择星强压住心中愤怒,“你那天说爱,爱从来就是相互的,单方面的强迫根本不叫爱。”
  “我母亲爱我父亲,”傅凛川确信道,“改造完成后,她比任何人都更爱我父亲。”
  谢择星冷笑:“可我不会爱上你,绝无可能。”
  傅凛川看着他,即使看不见他的眼睛,也能清楚看到他脸上的决绝。谢择星说不会爱他,可他不信,只要他的改造能成功,谢择星一定会爱上他,就像他母亲爱他父亲那样爱他。
  他忽然想起还很小的时候,母亲抱着他哄睡,在他半梦半醒间呢喃:“你很像他。”
  他像他的父亲,母亲因为爱父亲,所以爱他,无论最开始是不是自愿的,爱是必然的结局。
  “不试试怎么知道,将来的事情不必这么早下结论。”傅凛川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
  谢择星深觉无力:“你要一直这样蒙着我的眼睛吗?让我做个瞎子留在你身边,你究竟是谁你觉得你能瞒我多久?”
  傅凛川抬手抚上他的脸,谢择星难得一次没有躲,或者是知道躲避没用。
  “为什么想知道我是谁?”傅凛川问他。
  谢择星讽刺道:“是你不敢让我知道而已。”
  这个人越是避讳越心虚,谢择星早已看穿了他。
  “你不必知道。”
  傅凛川深黯目光里藏着的尽是偏执。
  他确实不敢,也不想,他不会让他和谢择星之间的关系出现任何瑕疵,宁愿用谎言粉饰遮掩。
  “你真是个疯子。”谢择星恨声骂道。
  傅凛川坦然接受:“嗯。”
  “你会遭报应,一定会遭报应——”
  谢择星张合的双唇间总是吐不出好听的话语,傅凛川贴过去,在他唇上轻轻一吮,旋即分离。
  唇瓣上还残留苦涩咸腥的气息,所谓的甜也只是傅凛川偏执的固执己见。
  在谢择星推开他之前,他喃喃:“那就遭报应吧。”
  第12章 你可怜可怜我
  傅凛川回去了实验室,按部就班地记录今天的各项检查数据。
  冷藏柜里的药剂配制原料已经所剩无几,他仔细清点了一遍,眉心微蹙。
  这里的大部分原料都很难买到,其中更有两种禁制药剂是他之前在黑市上少量多次才购买齐全,现在再去买又要等很久。
  新的融合诱导剂还没配制出来,他等不起也不想等。
  傅凛川有些心烦,心神无法集中只能作罢,回去楼上。
  实验室和谢择星所在的房间在别墅地下室内,上方两层楼的别墅里如常冷清空荡,大部分房间都是空置紧锁的状态。
  外面暴雨如注,夜色沉得压抑,让人分外不适。傅凛川没开灯,走去落地窗边沉默站了一阵,拉上门。
  他回去了书房,夜里他通常都睡在这边。
  监视器画面中,谢择星依旧靠坐在床头发呆,手边平板开着,又不知道在听什么。
  傅凛川坐下安静看了片刻,手指伸过去,轻抚上冰冷屏幕里谢择星的脸。
  窗外不时有雨声夹杂风声低啸,傅凛川的心绪起伏不定,总想起一些从前的事情。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不正常,当年认识谢择星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其实都在刻意疏远,有意地跟谢择星保持距离,是谢择星一次又一次地主动招惹他。
  那年暑假,也是这样的雨夜,其他室友都已离校,宿舍里只剩他和谢择星,他被吵得睡不着觉,心情烦闷独自去阳台淋雨。谢择星发现了出来找他,没有追问缘由,随手拿起件外套盖到他头上,嬉笑拽他进屋说:“陪我打游戏,通宵,输的人明天买早餐。”
  那时谢择星盘腿坐在椅子上,发梢滴着水却漫不在乎地大笑敲键盘,他在昏黄暖光中凝视谢择星恣意面庞,那幅画面后来他一直记了很多很多年。
  雷雨声不停,傅凛川夜里睡得很不安稳,或许是被谢择星的那番话影响,他梦到了去世多年的母亲。
  幼时同样的暴雨夜里,他从睡梦中醒来,迷糊间看到母亲独坐在床边的身影,母亲似乎跟他说了很多话,可惜他都忘了,只记得她最后深深看着自己时叮嘱的那句“好好睡吧”,没有了下文。
  在将他哄睡之后,母亲独自开车出门去接深夜加班的父亲,车轮打滑失控冲进涨水湍急的河道里,她没有再回来。
  傅凛川从噩梦中惊醒,才觉头疼欲裂。
  小时候他一到下雨的夜里就会头疼睡不着觉,遇到谢择星之后这些年这个毛病已经好了很多,今天突然又犯了病。
  抓一把自己汗湿的发,他靠着沙发背闭目养神半晌,无济于事。脑子里那根绷紧的弦一直在突跳,张力拉到极致随时可能绷断,让他格外难受。
  傅凛川抬眼看向墙上的挂钟,才刚刚至凌晨。
  他去泡了杯咖啡,坐回监视器前,谢择星已经睡下了,安静蜷在被褥里一直没翻过身。
  他难得睡得这么安稳,傅凛川很犹豫,喝完杯中最后一口咖啡,终于还是起身,去了地下室。
  在谢择星的床边坐下,他小心翼翼地拉过谢择星一只手,尽量放轻动作不想弄醒他。
  手指轻插进指缝间,傅凛川低头,额头贴过去虚抵着他手背,半晌没动。
  触碰到谢择星皮肤的微凉,傅凛川慢慢闭起眼,脑子里持续的嗡响终于暂歇,让他得到了片刻安宁。
  谢择星其实从刚才他进来起就已经醒了,屏住呼吸故意装睡没动,在傅凛川额头贴过来时强忍着厌恶没有抽出手,也不想让他察觉自己已经醒来,只希望这个人不要一直待在这里,能快一点离开。
  对方却不如他所愿,一直趴在床边靠着他,悄无声息如同睡着了一般。
  谢择星试着往旁边挪动身体,想离他远一些,刚一动傅凛川也动了,握着他的手收紧又放松,稍稍退开,声音很低:“你醒了。”
  既然已经被他发现,谢择星抽回手,冷道:“你又想做什么?”
  他的语气里总是带刺,戒备十足。
  傅凛川忽觉心头钝痛,从前那样随性洒脱的人如今被他逼成了惊弓之鸟,敌视他、憎恨他。
  他自私、卑劣,不择手段,可他改不了了。
  “你睡吧,”傅凛川压住情绪,哄着谢择星,“我在这里陪你,不会打扰你。”
  谢择星不为所动:“你要不就再给我打一支镇静剂,要不就离开这里,你在这我没法安心合眼。”
  傅凛川坚持道:“我不会走,你闭上眼睛放松,别想太多,很快就能睡着,我不做什么。”
  谢择星大抵料到会是这个答案,周身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你不做什么,你不担心我做什么?你刚是在这里睡着了?你除非把我双手捆住不能动,再有这样的机会我一定会掐死你。”
  “嘘,”傅凛川轻声道,“你听,外面下雨了。”
  谢择星皱眉,他在这个连窗户都没有的地方,接触不到外界一丝一毫,下不下雨的于他而言根本毫无意义。
  谢择星不做声,傅凛川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小时候我很讨厌下雨天,尤其是下着雨的夜晚,但后来我发现雨夜也不全是不好的记忆,也有更值得记住的回忆。”
  谢择星没什么反应,傅凛川记忆里那些鲜活画面于他不过是举手之劳、早就忘记了的一件小事,哪怕傅凛川挑明了说,他可能也要回忆很久才能想起一星半点。
  在这时这刻,他只有面对这个男人的排斥和憎恶,他希望这个人离他远点、放过他、不要再折磨他,却是奢望。
  “不愿意听这些?”
  傅凛川刻意没有开灯,是不想看到谢择星脸上的那些愤恨和惊惶,黑暗中床上蜷起的身影自始至终都在抗拒他,他自欺欺人亦无用。
  谢择星的嗓音沉哑嘲讽:“你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如果我问你更值得记住的回忆是什么,你肯告诉我?不怕又被我套话?”
  傅凛川或许被他问住了,静默着,半晌道:“睡吧,别说话了。”
  谢择星冷硬道:“请你离开。”
  傅凛川不肯让步:“我说了我不会走,你如果想掐死我,只要你办得到,尽管尝试。”
  在谢择星再开口之前,他重新握住了谢择星的一只手,涩声道:“择星,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让我留下来陪你,可以吗?”
  谢择星一怔,这是第一次这个人叫出他的名字,算是不打自招承认了他们确实认识。
  他忽然生出一种十分古怪的感觉,这个称呼、这种语气给他的熟悉感太过强烈,经由变声器加工后的声音却又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诡异违和感,听起来格外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