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李彦泽听见了又似乎没听进去,低声嗯了一下,放松地歪在他身上。
  “我眯一小会。”
  在桃溪村李彦泽已经完全习惯了齐佑微在身边,反正睡着了也会被揽过来靠着,李彦泽觉得还不如自己靠过去。
  不知不觉间,他自己就像这样主动模糊了暧昧的边界。
  齐佑微托着他躺下来,手臂揽着,手指捻捻他的额发。
  他撒过那么多谎,现在自然不介意把谎越撒越大。
  *
  李彦泽开始频繁出入国师府,主要是同国师一道斟酌用药。齐佑微似乎忙起来了,小半个月的时间,只和他见了几次而已。
  据说是皇都邪祟作乱有了眉目,他忙着赶在宫宴前把事情解决了。
  李彦泽很想帮忙,但经过那晚,多少也隐隐明白了。
  恐怕邪祟害人是幌子,宫闱秘事是真。
  他实在不易多参和进这样的事,有关于皇家的事情,他们这样的修士都要少沾染。帝王皇家,一点风吹草动,影响的是千万人的生计国运。
  当然,他也好奇,那究竟是怎样的一段往事。
  邪祟没了动静,皇城的宵禁自然解除了。
  傍晚皇都街上还是人流如织,李彦泽坐在马车里,掀开一小角帘子向外看。
  齐佑微邀请他去宫宴,他本来是不想去的。但齐佑微露出那种委屈又失望的神情,李彦泽就心软了。
  因为是宫宴,他平日里的素衣比宫里的太监的衣袍还破旧,又被按着量体新裁了衣袍。
  青衣底色银线绣纹,佩玉的腰封把少年人的细腰勾勒,直衬得他是个灵动秀美的小公子。偏他自己还还不自知,只叫这衣服比起素衣来重了不少。
  头上束冠,发穗飘摇更是让他走动都不知道怎么走了。
  他们自然是走皇城正门,朱红色的城门洞开。李彦泽趴在窗边张望,察觉到一丝微妙的灵力波动。
  这几日他经脉内灵力慢慢恢复,敏锐的感知又回来了。
  “大阵是不是已经落成了?”
  李彦泽想起第一天见的那个大阵,回头好奇地问齐佑微。
  齐佑微的脸庞隐没在黑暗中,闻言转过头来,李彦泽只看清他轻勾起的唇角。
  “落成了。”
  李彦泽没多想,只看着朱红色大门如某种庞然大物缓缓将马车吞进去,心里莫名掠过一丝不安。
  砰砰砰……
  焰火从城门楼上直向夜空里绽放,李彦泽抬头去看,漂亮的眼睛里有金色的光芒亮起又消散。
  齐佑微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笑了起来,脸庞渐渐隐没在城楼的阴影下。
  进宫了李彦泽才明了为什么皇宫要叫皇城。宫殿楼宇,亭台水榭,一眼看不尽,这里大得直让人眼晕。
  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服饰统一,行走步调都整齐一致,垂首恭立,一切井然有序。
  李彦泽却觉得很没意思,意兴阑珊地转过头来。
  齐佑微笑笑,似乎已经看透了李彦泽此刻的想法。
  皇宫就是这样精致华美的笼子,笼子里的人享用天下间最好的东西,但代价就是不得飞出这个金笼子。
  宫宴只有皇亲,李彦泽特意扫过一圈,齐佑微的皇叔只剩下那位裕亲王了。
  这细琢磨起来确实有些惊人。
  齐佑微带着李彦泽直直穿过众人,金钗华服,烛光映照下满眼皆是富贵尊容迷人眼。
  他们跪做两列,齐佑微就那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抓住了李彦泽的手,拉着他走到最前。
  “我能做在这里吗?”李彦泽的手下意识一缩,齐佑微拽回来,只低声问他:“今晚的好戏,你不想坐在最前看吗?”
  李彦泽立刻乖乖坐下了。
  李彦泽扫过一圈,发现最前有个位子是空的,不知是哪位贵人姗姗来迟。而且还能比齐佑微来得更晚。
  宴饮奏乐,皇家的宫宴也是同样的,只不过都更有等级尊卑。
  齐佑微时不时侧头过来催他吃这个吃那个,但早听说会有好戏,他的心思早都不在菜色上了。
  殿内烛火明亮,酒酣耳热间,有宫人推开了半扇窗户。
  霎时间,殿内烛火明灭一瞬,所有的烛火全部熄灭了。
  李彦泽立刻抓住齐佑微的手臂,右手掐诀。齐佑微在黑暗里顺势靠在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药香混着殿内的龙涎香暗暗传来。
  “好戏开场了。”
  李彦泽一愣,殿内突然显出一女子,眉眼和齐佑微有四五分相似。
  她刚一出现,黑暗里,裕亲王的方向便传来一声恐惧至极的惨叫。
  “她……究竟是谁?”
  李彦泽心里有猜测,但还是忍不住问齐佑微。
  “她便是我的母亲。”
  齐佑微轻笑了一声:“她今日是来报仇索命的。”
  “你要动手收了她吗?”
  第169章
  李彦泽看向其下的女子, 面容姣好,只是双眼并没有神光,乌黑秀丽的头发随着窗外吹进来的风轻轻摆动着。
  御座下的贵人们已经吓傻了, 尤其是裕亲王,不断喊着国师, 祈求他立刻动手护他安危。
  可她也只是静静地如月华一般站在大殿之中。
  “你可能对我们修士有些误解。”李彦泽同齐佑微解释:“我们只灭邪祟,不收人魂。”
  今日这女子明明是人魂, 并不是邪祟。这样牵扯因果的事情,他们一般很少会管,除非算出她身上已沾染了邪气才会出手。
  那晚李彦泽追过去只是怕她害人, 但她身上的确是没有一丝邪气。
  李彦泽垂眼手指掐捻了几下, 翻手搭在桌面上。
  不仅如此, 她身上还有好几条因果线, 牵绊太多,她的生魂只能这样徘徊, 于她也是一种痛苦。
  那女子转头看向御座之上,猛然靠近过来,却只是轻嗅了两下, 紧接着又离开了。
  然后便目标明确地走向了裕亲王, 伸手掐住他的脖子, 拎鸡崽子一样把他拖拽出来。
  “国师呢?!国师呢!”
  旁观的皇亲都不敢说话,只偷偷瞟齐佑微的脸色,见他一个劲地和旁边人说话, 什么动作也无,不少人都心思活络了起来,只当是他授意的。
  裕亲王脸胀成了青紫色,大殿门突然被打开了。
  一位身穿白色麻衣的贵妇人带着国师走了进来。她和国师都没有施舍给快被掐死的裕亲王一点眼神。
  这样的场合, 她未带一点钗环,身着麻衣,神情却怡然自得。李彦泽认得她,明明就是那个赠他金环的月姨……
  李彦泽瞪大眼,听见一边有人称呼她为德贵妃。
  “让你侥幸活到现在已经是恩赐了。”
  她的声音平静而温柔,却站在那里看着裕亲王一点一点被掐死。
  随着裕亲王了无生气,刚杀了人的白衣女子立刻松手抱住德贵妃,像个小孩子一样依赖地蹭蹭。
  德贵妃拿出手帕给她擦擦手,拍拍她的头,笑着喊她珠珠,明明姿态亲昵而自然。
  德贵妃站在大殿之上,收敛了笑容,转头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皇亲,手一挥,让侍女上前给诸位皇亲手指扎破取血。
  “你不要太过分!太子殿下还在这,你伙同国师这是在施什么妖术!”
  李彦泽却似有所悟,一会看向躲在德贵妃身后的珠珠,一会皱眉掐算起来。齐佑微靠在他身上,惫懒地垂眼看着他们。
  “是我授意的,各位请吧。”
  齐佑微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无人敢有异议。
  李彦泽掐算结束,翻手按下,看向齐佑微轻叹了一声。“我明白了。”
  话音刚落,殿内红色灵光亮起,国师掐诀,花纹复杂的阵法亮起汇集到面色懵懂的珠珠身上。
  李彦泽看得入神,这样玄妙的阵法难得一见。
  珠珠猛地闭上眼,李彦泽能感觉到她身上的因果线全部消失了,捆缚她的那些沉重的东西消散不见。
  德贵妃眼里带泪,但更多的是喜悦。她转头看向齐佑微:“阵法还需要一个她最挂念的亲人喊魂,你是她的孩子,佑微,你来吧。”
  李彦泽却清楚地看见齐佑微笑了一下,李彦泽看了却莫名心里一酸,抓住了他的手。
  齐佑微站起身,李彦泽就紧跟着他,看见他淡漠地走到珠珠身后,没有任何犹豫。
  但只有始终拉着齐佑微手的李彦泽才知道,他紧紧抓住了李彦泽的手,像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那样。
  “母亲,走吧。”
  几息过后,阵法却没有半点反应。齐佑微深吸了一口气,又笑了一下,看向德贵妃。
  “月姨,还是你来吧。不是有血缘关系才是亲人。”
  说完他就拉着李彦泽转身,德贵妃急忙喊了一声:“佑微!”李彦泽转身看过去,德贵妃满脸复杂,看向闭着眼的珠珠。
  “珠珠,走吧。”
  话音刚落,红色的阵法灵光大盛,她的身影就那样慢慢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