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可此时,明明被熨帖得很好的心脏过耗得发紧,跳得慌里慌张,随着他每一点忍耐似的表情感同身受一般从脚底麻到指尖。
  李彦泽的手指都在抖,满是鲜血和酒的手滑腻腻的,拿不稳药瓶,最后自己咬开了塞子,胡乱地往伤口上撒。
  他身上出了冷汗,青丝粘在脊背,锁骨,额前碎发也润湿了一缕,就勾在他淡色的唇边。
  齐佑微呆看着那缕碎发,烦躁地拧眉,终于甩袖走了过来。
  刺鼻的酒味和浓重的药味混着血腥味,直让人皱眉,齐佑微夺过他手里的药瓶,苍白泛青的手指立刻被沾上一抹红色。
  “你怎么出来了?”李彦泽一抬眉,很意外似的。齐佑微看他一眼,扫过他粉色的两点,突然脱了外袍盖在他身上。
  “会弄脏。”李彦泽伸手想拿掉,但手上脏就没碰,颇为不自在地一动。他一动,那狰狞的伤口就冒血,齐佑微眉头直跳。
  “我知道你爱洁,也不喜欢味道太冲的东西,这些我都做惯了,你回去吧,我马上收拾干净就回……”
  吵死了。
  齐佑微深吸一口气,终于忍不住了。“闭嘴。”
  李彦泽猫儿似的眼睛瞪大一瞬,猛地合上嘴巴,还一抿唇,没褪的两边脸肉挤出两个小窝。
  齐佑微利索地帮他上完药,用力撕了里衣下摆,一言不发地帮他包扎好。处理完又去抓着他的手腕,轻轻用酒冲洗。
  李彦泽因为痛,忍不住绷紧了,齐佑微手凉,箍住他的手腕跟镣铐一样,不让他动一下。
  一切处理停当,齐佑微才看见李彦泽还那个蠢样子一直看着他。
  眨什么眼,看着更像个傻子。
  齐佑微垂眼打好结:“好了,赶紧回去烤火,小心着凉。”
  齐佑微在冰冷的谭边净手,脸色比潭水的温度还低。李彦泽凑过去一起擦洗,偏头时不时去看齐佑微的神情。
  齐佑微从不知道他会这样频繁失态,皱着眉头看着李彦泽:“你又想说什么?”
  李彦泽的眼神向上瞟了一下,齐佑微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冰凉的指尖一攥。
  “你眼皮褶里有个小痣诶,笑的时候看不见,但是你一生气,就这样,就能看得挺明显。”
  齐佑微猛地起身,转身就走,白色的里衣下摆被撕得破破烂烂。
  李彦泽抓抓头发,抱着东西跟在他身后回山洞,又小声说道:“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我感觉你今天好像一直心情都不好,是因为我?”
  这傻子不该聪明的时候聪明过头。
  李彦泽坐在火堆旁烤他的衣袍,刚刚在谭边他简单搓了两下,可还是有味道,不像他身上的紫衣外袍,带着点体温有股清淡又幽远的药香,挺好闻。
  “是因为我说话惹你不高兴了?”
  李彦泽烤着衣服,问完又自顾自地说:“在师门里的时候,师兄就说我笨,嘴也拙,以后行走江湖早晚被人追着打。”
  “你不高兴就像刚刚那样,让我闭嘴,我就不说了。也不用像先前那样还对我笑,我知道你有时候不是想笑,但你话说的又不明白,我就搞不清楚……”
  “闭嘴。”
  李彦泽又立刻闭上嘴,抿出两个窝,讨好地向他笑笑。
  齐佑微眼瞳一缩,转过头去盯着烧得正旺的火苗出神,冰凉的指尖摩挲着银环,良久突然问他:“明日下山你是不是就要走。”
  等了一会没听见回答,齐佑微抬头看到他指指自己闭上的嘴巴。
  “说话。”齐佑微深吸了一口气才说。
  “不走啊,我伤还没好,灵力没恢复。至少要恢复了,再在桃溪村布下个驱邪阵再离开。”
  李彦泽说完又看向齐佑微,笑了一下:“还有你。”
  齐佑微手一紧,这刁钻的傻子究竟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看上去什么都不明白,冷不丁又敏锐地吓人。
  怎么,是要走之前把他这个威胁解决?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自是要全力报答的。你放心,我虽然对天缺只知道个大概,但我师兄很厉害的,我们师门还有藏书阁,我一定能找到法子救你。”
  李彦泽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笑,映照着火光的眼睛看着齐佑微,坚定地向他承诺着。
  齐佑微眉梢几不可察地轻抬,转过头去。
  “真的,我师兄对天缺很了解,要不是他和我提过,我都看不出来你是天缺。”
  李彦泽以为他不信,急切地向他解释。
  “也许你的有缘人就是我呢?”李彦泽凑近他,轻一撞他。
  齐佑微垂眼一笑,嗯了一声。
  这就说得通了,这傻子只是知道他是天缺而已。不知道自己的金丹就是天缺的药,不知道他的打算,甚至不知道他的灵力是因为谁使不出。
  “真的,我不会骗你的。”李彦泽撑着脸烤火,又轻声保证:“我最讨厌的就是隐瞒欺骗,所以我从不骗人。”
  齐佑微不知为何,因为这句话心乱了一瞬。
  第159章
  齐佑微侧躺在李彦泽铺好的床铺上, 确实如他说的那样,草铺得多也很软,铺的衣服散发着皂角的清香味, 一点不会不舒服。
  只一点……
  齐佑微睁开眼,看着墙壁上李彦泽的影子。他说自己是个修道者, 几日不睡都没关系,留在火边守夜, 那细瘦的身影就这样拓印在墙上。
  就算是闭上眼,齐佑微还是能回想出那身影。
  好消息,这傻子是个真傻子, 不知道他的打算。坏消息, 他下不了手。
  这很可笑, 他承受了二十多年的心疾折磨。活不过三十的预言诅咒一样刻在他骨血里。
  若他是个庸人, 或干脆是个出世的高人,那他或可放下。
  但他……都不是。
  他生来天皇贵胄, 命格贵重,文韬武略,无人能及。
  偏生, 偏生让他得了这么个早死的命格。
  而那些蠢才, 庸才, 甚至是他的仇人,却都能活得好好的。
  最该是意气风发,恣意少年之时, 他只能缠绵病榻,强压住所有激烈的情绪,练就这滴水不漏的好面皮。
  齐佑微转头看向火堆旁打盹的少年,这蠢货, 忘了自己没了灵力又受了伤,跟个凡人有什么分别。
  杀了他,杀了他……
  齐佑微每在心里下一遍决心,丝丝绵绵的灵力缠着他的心脏的感觉就那么明晰,嘲笑着他的软弱。
  他杀过那么多人,亲手,下令,在他眼前的,不在他眼前的。
  凡人、修道者、妖、魔皆可杀。
  齐佑微平静地看着他一点一点的头,手指冰凉搭在一边,隔空捏着他的脖子。
  李彦泽浑然不觉,偷偷坐在那打盹,头猛地一送差点拱火堆里去。这下清醒了一点,摸了摸烤干的外袍,立刻换下齐佑微的外袍。
  李彦泽抱着紫袍,转头看向铺草的床铺,见他闭着眼似乎睡沉了,便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边,展开了紫袍给他盖好。
  李彦泽蹲在他面前,放轻手脚。齐佑微当然没睡,可这么多年他学不会装睡早就死在暗杀里了,李彦泽自然察觉不到的。
  他想做什么?
  李彦泽伸出手指快速地在他眼上一点,又看他没什么反应,伸手轻轻又摸了一下。最后去摸摸他的手,发现很凉,就掀开外袍把手塞进去。
  “手这么凉,是不是肾虚啊……上次好像把脉没注意,回去得给他补补。”
  齐佑微在他背过去时刷得睁开眼,阴恻恻地看着李彦泽。
  肾虚?
  这傻子是故意的?
  什么意思?要给他下补药?这是想勾引他?
  怪不得对他那么殷勤,还脱了上衣给他看,又是守夜又是偷着给他盖衣服。
  这傻子脑筋是笨,眼光还是很不错。能看出他的身份非同一般,又晓得讨好。
  李彦泽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小狐狸精了,还撑着下巴打瞌睡,最后靠在墙壁旁抱着手臂睡着了。
  齐佑微被这个会勾引人的傻子弄得彻底睡不着了,披着外袍起身,毫不费力地打横抱起李彦泽,想起那个肾虚又忍不住手一紧捏他的大腿。
  他将李彦泽抱过来,两人一同躺在那窄窄的床铺就得侧着揽着,免得挤下去。齐佑微皱着眉揽着李彦泽,忍着嫌弃抱紧他的细腰,免得弄到伤口。
  第二天醒了,这傻子不得乐疯了?
  齐佑微想着,莫名就这么抱着李彦泽睡着了,睡得很沉。李彦泽开始睡得不错,而后就做了个怪梦,一只大蛇死缠着绞着他,他怎么推都不行。
  他只得在梦里求求:“蛇大哥,蛇大爷,蛇老爷,别缠了。”
  而越说这蛇就缠得越紧,那温热的鼻息和冰冷的触感那么真实。李彦泽只得乖乖被缠着不得挣脱。
  第二日一早,李彦泽一醒就迷迷糊糊地去推身边的大蛇,手掌却一下摸到了温凉皮肤,他揉着眼下意识手指一蜷,立刻被一只冰凉的大手抓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