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宋彦泽站在院子里叹了口气,今日蒋亭渊不在,他还有点不习惯。用饭的时候下意识去看向身侧,连倒茶都倒两杯。
  他这算什么,贪恋人家的温柔小意,百依百顺?他若是求一晌贪欢,图谋欢好,那他自可以自重,轻易回绝。
  可他哪里是这样的呢。他早有察觉,只不过今日方才醒悟。
  没有等重的真心意,没有无暇的爱意,随意慢待他,轻易回应只为享受他的好处……
  不是君子所为。
  宋彦泽想想之前,又觉得自己太孟浪,行为也很小人,懊恼地又拔了两根草。
  “保持距离,保持距离。”
  他刚念叨完,一转身,院墙上跳下来一个人。
  蒋亭渊一身黑衣常服,高竖的马尾一晃,动作娴熟,一转头看见手里攥着几根草的宋彦泽。
  “草都没长出几根,拔它做什么?”
  宋彦泽撇过脸去,蒋亭渊进一步,他就退一步。
  “大晚上,你干什么?”
  “无聊,翻墙串门玩。”
  宋彦泽哦了一声,看他一眼,还沉浸在自己前段时间稀里糊涂占别人便宜的懊恼里。
  “那你串完了,回去吧。”
  “你今天不是要沐浴?不是不方便?”
  蒋亭渊边说边捋袖子,语气平淡,表情淡然,跟说帮你倒杯茶的口气一样,显得一边不自在地宋彦泽多心。
  “不用,不用你费心。”
  “信不过我?”蒋亭渊自嘲一笑,转身要走:“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
  前段时间,擦洗、喂药、换衣服,他从未假借他手。更不要说昏迷的时候,什么样子他没见过。
  “不是,我是……”
  “那便好,走吧,去沐浴。”
  蒋亭渊本来就没转多少,立刻转回来,揽着他的腰整个将他扛起来往里屋走。
  第101章
  “等等!”
  描梅屏风隔着, 里面热气腾绕,不断有外袍和腰带扔到屏风上搭着。
  “我自己,我自己可以!”一道急切惶然的低声咬字轻又缓, 在雾气弥漫的夜里暧昧升温。
  “左胳膊不是还抬不起来?逞强,你现在抬个腿我看看?”
  一道低沉的声音紧迫追着, 语气平稳,考虑细致, 就是上扬的尾音暴露了恶趣味的迫不及待。
  宋彦泽步步后退,直到靠到木桶边。如瀑的青丝沾了热气湿润,薄薄的白色里衣扯乱了, 肩颈露在外面, 皮肤滚了湿痕。
  “那你去叫莲心来。”
  宋彦泽说不过他, 脱口而出一句踩中他痛脚的话。蒋亭渊拎着他的领口就扒, 不给他再多说的机会。
  “你故意的?想体验一下被强|迫的滋味?”
  宋彦泽拎在浴桶里,背过身去浑身红透了, 青丝漾在水里遮住他的光|裸的后背。
  “你这样……”
  宋彦泽犹豫了一下,站在他身后的蒋亭渊躬身靠在木桶边,伸手去拨他的发丝, 粗糙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细腻如丝绢的触感。
  “这样不是我占你便宜吗?”
  宋彦泽转头看他, 蒋亭渊明显愣了一下,眉头皱了一瞬,露出难得良心的疑惑来。
  “我什么都没有许诺你, 也没有回应你,你没必要这样尽心尽力。”
  蒋亭渊恍然明悟了他的意思,忍不住伸手去碰他隔着水雾的眼睛,心里翻涌起的浓烈情绪并不温柔, 恨不得抓着他整个揉在身体里,咬他的唇。
  一别数年,他爱的人一如往昔,风光霁月。
  “甘之如饴。”蒋亭渊躬身凑在他脸侧,掬起水淋在他身上。
  “你若今日回应了,现在就不是自己坐在浴桶里背对着我了。”
  他语气平淡,只有点低哑,宋彦泽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而后猛地啊了一声。
  蒋亭渊笑了一声,垂眼往他身上泼水,手上沾了“沐芳”的清香气,手指顺着他的发根顺着。
  宋彦泽趴在边上,半边肩膀还动不了,只能任他动作。
  蒋亭渊动作很轻,没有狎昵的意思。虽然手粗了一些,但力度很舒服,热气氤氲,宋彦泽都有些昏昏欲睡,眼皮子都粘起来了。
  只是他没想着回头看看他,那人额头上滴着热汗,眉眼间冷静淡然,但眼神放肆乱放,专挑敏感又私密的地方看,绷着嘴角明显火气重。
  “这么放心我?”
  蒋亭渊凑到他脸前,看他是真的歪着头眯上了。
  水声淋漓,水珠迸溅,珠帘摆动发出玉石轻撞的声音。
  “庭雁?”
  蒋亭渊放下纱帘的的手一顿,床上的人闭着眼已然陷入了梦境。
  “庭雁。”
  宋彦泽看着他一口气将递来的药喝完了,郑重地用官话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我和莲心给你备了热水,马上去洗洗,也发发汗吧。”
  小院里平日就莲心和他,祖母不想他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蠢书生,很多琐细小事都是他和莲心一起自己动手。
  宋彦泽忙活了一下午,又请大夫又煮药,又去翻箱倒柜地去帮他找干净衣服。他自己是头发也乱了,脸颊边还有一抹黑灰。
  宋彦泽怕他晕,守在屏风外,一会问他水烫不烫,一会问他感觉怎么样。他没照顾过人,但做起来尽心尽力。
  “公子大恩,无以为报。”里面水声突然停了,传来他低低没有气力的声音。
  宋彦泽从屏风后探出脑袋,笑了笑,将手上的干布巾搭在屏风旁,刻意没有去看他。
  错过了坐在浴桶里的少年深沉如墨的眼神,他烧得眼发红,瘦得能看见骨头,看着伶仃细瘦很可怜,但那眼神却有着狠劲的执拗。
  “你快些好就是报答我们这一场缘分了。”
  他也果真好得很快,半夜就发了汗退了烧。他和莲心在主屋里单隔了一道屏风,支了床将他安置在那。
  明日先生考学,他这一下午未曾温书,心里还有点惴惴不安,毕竟他一向都是做万全准备的,怎么都睡不着。
  隔着一道屏风,少年蜷缩的身影怪可怜的。
  宋彦泽忍不住下了床,给他加被子盖,却刚走近他,他就唰一下睁开眼睛,抓住了他的手摔进床铺里。
  宋彦泽摔了一下,后背吃痛,微弱的烛火晃了一下,眼前发懵,摔进被褥里,鼻间是清香的沐芳香气。
  他手忙脚乱地扒开了软被,只看见慌忙避开的瘦弱少年的背影。
  “对不起。”
  “好厉害。”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宋彦泽看见庭雁脸上的慌张无措。
  “你好像会一些拳脚,我刚刚都没反应过来。好厉害。”宋彦泽撑着坐起来,又笑笑问他。
  “是不是打扰你了?我只是想看看你冷不冷。”
  “冷。”庭雁不爱说话,却冷不丁急切吐出这个字。
  宋彦泽坐在床里捏了一下被子,疑惑地抬手摸摸他的额头。庭雁挪得离他近了些,像是冷极了,紧抓着他的手腕浑身一颤。
  “很冷。”
  宋彦泽明悟,温声哄他:“那我们挤一挤,应该就不冷了。”
  大概他是怕吧?怕自己一个人。
  小时候同祖母去看社戏,有几个扮的鬼着实吓人,攥着祖母的手哭了一路,晚上也不敢一个人睡,一定要莲心陪着。那时候他也骗人说就是冷。
  不大的木床睡了两个半大少年郎,宋彦泽比他还高一点,拽过他,轻轻拢了一下他,虚虚抱了一下他。
  “不冷了吧?”
  庭雁紧抱住他的腰,埋在他怀里,缠在他身上,克制自己骨血里蠢蠢欲动的贪婪,不停地钻进他的怀抱里,汲取他身上带着清梅味道的温暖。
  宛如冻僵的蟒蛇狠缠着恩人。
  “冷。”
  宋彦泽被这样抱着,有点同情心泛滥,生疏地拍拍他的后背,掀开外袍,体温透过里衣慷慨地温暖着贪婪的蛇。
  一个为了吃食打人下死手的流浪儿,晚上哪里都睡得,坟地破庙街头巷尾,就算在尸体旁也能安然入睡。
  这样摇尾乞怜只能是别有用心,在蹬鼻子上脸而已。
  哄人的先睡着了,轻声哼的带着姑苏口音的小曲断断续续,直至睡沉了消融在昏黄的灯光里。
  被哄地抬头看着他的睡颜,手脚并用地缠住他,沉溺在这温软的怀抱里。
  一大清早要去上学堂,宋彦泽迷迷糊糊地爬下床,他做了一晚上被大蛇缠住的梦,没怎么睡好。
  莲心看自家公子小心放轻动作的样子很吃味,撅着嘴帮他家公子换衣束发。
  “公子,你对他是不是太好了些,一个乞儿,治好了赶出去算了。”
  “还跟他睡一块……公子你平日里那么爱洁,你也不嫌……”
  “莲心,不要这样说。他已经很可怜了。”
  莲心低声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句,跟着宋彦泽一道出去了。
  门吱呀一声轻轻合上了,床上闭着眼的少年骤然睁开眼睛,反复咀嚼着他说的每句话,深深地嗅闻着他残留下的气味,眼睛熬得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