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生产时扶正胎位,几乎就是全凭一双手,强行把胎位给扶正。
  腹中孩子还算有母体护着,只要不被脐带绕脖,能早些生产出来,便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姜宁不一样,现在这些痛楚便是在掰开他的骨头,生生在他身体里取出一个孩子。
  哪怕姜宁早有心理准备,知道一定会遭回罪,也没有到了这一刻,实际体会到的疼。
  太痛了,把骨头敲碎了也不过如此。
  姜宁被卫长昀抱着,几乎窝在他在怀里。
  两条胳膊紧紧地卡着他,生怕他挣扎太过反而伤到自己。
  姜宁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眼泪,整张脸都是湿的,侧过头抵在卫长昀胳膊上。
  卫长昀听着姜宁难耐的痛呼,低头去亲他眼睛、额头,心里生出一股无力。
  无法替姜宁承担哪怕十分之一的痛楚,这样也好过让他一个人承受。
  “对不起。”卫长昀低声道:“对不起。”
  姜宁疼得头晕目眩,第一次知道人原来真的可能会疼晕过去。
  耳边嗡嗡时,听到卫长昀连着说的两句“对不起”,一口咬在他胳膊上,既是疼了,也是恼了。
  姜宁恼道:“再这般说,我就带着孩子离家出走。”
  胳膊被咬了一口,还不是轻咬,表面已经浸血的程度,卫长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卫长昀轻声道:“好,我不说。”
  姜宁疼得又闭上眼,两只手都死死地掰着卫长昀的胳膊,“别哄我,算了……”
  咬了咬牙,吸吸鼻子去看卫长昀,“你还是哄我吧,好疼。”
  卫长昀软声在他耳边说话,一句接一句,全是对姜宁的喜欢。
  刘太医和王娘子一头的汗,生怕姜宁撑不过去。
  哥儿生产本就不如女子来得轻易,倒不是说女子生产容易,而是相较而言,哥儿的盆骨还未发育到和女子一般,要窄一些。
  就像有些女子天生盆骨也窄,所以生产会更不易。
  “头出来了,正了、正了!”王娘子接生多年,此时也不免心里一松,“刘太医,你可以拔针了。”
  刘太医听到胎位扶正,孩子的头已经出来,抹了抹额头的汗,仔细将针拔掉。
  生产时用力,施针不好控制,不拔掉的话,怕发生什么意外。
  “夫郎用点力,孩子的头出来就快了。”
  “要怎么用力啊……我、我没力气。”
  “吸气,吸气,然后用力吐气。”
  姜宁完全听不进去一句话,只能咬着牙胡乱用力。
  卫长昀握紧他的手,手心和肉被指甲掐透也顾不上,完全无心往下看,只能盯着姜宁的脸。
  屋里的水换了一盆又一盆,时间过去了不知道多久。
  姜宁觉得他快要泡在水里时,身上一松,耳边传来婴儿的啼哭,整个人懵了片刻,然后直接歪头靠在卫长昀怀里,低声哭起来。
  “恭喜大人,夫郎和孩子都平安。”
  卫长昀听到王娘子和刘太医说话,匆忙间瞥了眼被襁褓裹住的孩子,然后抱紧姜宁,拨开他脸上的头发,细碎地亲着额头。
  “辛苦你了。”
  姜宁少有地哭得完全止不住,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卫长昀怀里,“好痛,特别痛。”
  卫长昀摸摸他的头,“我知道。”
  姜宁鼻音很重地回道:“你不知道,又不是你生。”
  闻言卫长昀便知道姜宁是缓过劲儿来了,跟着松了口气,“是,我不知道。”
  姜宁勉强缓过劲来,感觉自己嗅觉也失灵了,血腥气好重。
  卫长昀瞥了眼正欲帮姜宁收拾的丫鬟,亲了亲姜宁的鼻尖,扶着他躺好。
  “有劳再去打盆水来,然后拿身干净的衣服,再备一辆马车。”
  端着水的丫鬟一怔,道:“大人,我家主人交代——”
  卫长昀一个眼神扫过去,“问罪下来,自有我担着。”
  丫鬟怔住,连忙道:“好,我这就去打水,替公子拿身干净的衣服,再让人备马车。”
  姜宁察觉卫长昀要起身,勾住他手指,眼巴巴看他。
  “我替收拾一下,再换身衣服,然后……”卫长昀手撑在床边,弯腰低头,“等你休息会,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姜宁嗯了声,松开勾着他的手。
  卫长昀伸手,又摸了摸他的头发,眼神柔软,几乎要把心里所有的爱意倾注。
  力气耗尽后,随之而来的是困倦。
  迷迷糊糊间,姜宁听到卫长昀和刘太医说话,却又模糊听不清楚。
  好困、好累。
  完全提不起精力,去辨认说了什么。
  “大人,夫郎虽然生产尚算顺利,但到底是因为意外才提前生产,故而身体难免亏空,需要养几个月。”
  “可有什么进补的食方,还有平日里要留意的地方?”
  “切忌心情急躁,要保证休息,不能劳累,另外在吃食上以清淡为主,避免油腻,少食多餐为佳。”
  “多谢刘太医,今日之事,还请……”
  “大人放心,臣不过是回到家里早早休息。”
  卫长昀正欲往里间走时,被刘太医叫住。
  刘太医道:“大人,养护期间,得让夫郎身上保持干爽、干净,不必为了民间所言,一直捂着,更容易得了其他病症,只需要小心别染了风寒即可。”
  “还有大人手臂上的上,等会儿需要处理。”
  卫长昀脚下一顿,回身向刘太医拱手,“多谢,长昀记下了。”
  房间里很快收拾干净,只有淡淡的血腥气在。
  卫长昀坐在床边,看了眼窝在姜宁旁边的襁褓。
  比起姜宁的疲倦、苍白,才出生的孩子皱巴巴的,皮肤还透着红,却瞧着气血很足。
  静静地看了一会,卫长昀呼出一口气,肩膀跟着耷拉下来。
  还好,姜宁没事,孩子平安出生。
  如今已经过了子时,外面听不到什么声音,连犬吠都隔得极远。
  卫长昀在床边坐了会儿,见姜宁和孩子睡得安稳,朝外看了一眼,眸色一暗,起身朝外走。
  偏僻处的院子,此刻除了他们的屋子,还有另外一间房的灯亮着。
  卫长昀轻轻带上门,向门边候着的丫鬟点头示意,“若他醒了,劳烦立即知会我一声。”
  丫鬟忙不迭且答应道:“是,大人。”
  他不放心地又看了眼屋内,才抬脚往右手边的屋子去。
  门外的侍卫看到他,向他颔首,侧身敲了两下门提醒,“卫编修,请。”
  卫长昀嗯了声,在侍卫打开门后,径直往里走。
  门在他身后关上,面前圆桌旁坐着赵歧,还有追刺客回来的林江。
  “刘太医,先替卫编修包扎。”
  “是。”
  卫长昀脸上并无多余的表情,向刘太医点头,便坐下伸出手,搭在身侧的茶几上。
  哪怕有所准备,但刘太医还是诧异地看了眼卫长昀。
  右手还好,左手从手背到手腕,再到小臂,全是被咬过的痕迹,还有指甲掐破、抓挠的口子。
  大多都浸了血,而且伤口深浅不一,衣袖内侧血迹斑驳。
  要不是官服本就红色,怕是早早就被发现。
  “大人忍着点,上药时会有些疼。”刘太医打开药箱,“需要先清理伤口,否则如今的天气,容易化脓。”
  卫长昀应声,任由刘太医处理,目光直直看向赵歧。
  赵歧从小在皇室生长,除了明德帝外,随着年龄增长,已经少有人能让他感到压迫和强势。
  然而从卫长昀赶到这里,每一刻他都能感觉到来自卫长昀身上的不服、不甘和压迫。
  不是久居上位者的俯视与习惯,而是被激怒的狼。
  “林江,说。”赵歧迎上卫长昀的眼神,冷声吩咐。
  林江只觉头皮发紧,道:“对方藏身处一间废弃的民居,上一任房主已故,膝下并无孩子,所以宅子交由亲戚处理,但因亲戚亦是生意忙碌,故而疏忽此事。”
  赵歧点了点桌子,心情明显不悦。
  跟随他多年的林江,立即察觉,“属下追刺客一直到延平巷,进去后是一条死路,但——”
  话音一顿,跪下道:“属下办事不力,刺客被追至死路,服毒自尽了。”
  服毒自尽,那就是没办法从刺客口中打听出什么。
  “自己去领罚。”赵歧蹙起眉,“从他身上入手,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哪怕只是一处纹身,或是一道疤痕,务必查清对方的来历。”
  闻言林江低着头,“属下遵命。”
  待林江起身,卫长昀的伤口也包扎得差不多。
  卫长昀发现刘太医还想多缠一道纱布,抬手避开,向他摇摇头,“只是小伤,有劳费心了。”
  刘太医一怔,看向赵歧。
  见赵歧对他点头,心中会意,收拾好药箱后,先行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