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今日,我被傅老叫去了议事厅,只有他与两位学士,还有我。”
  卫长昀放慢了吃的速度,“从午后一直到刚才,都只有我们。”
  姜宁神色微顿,轻抚着肚子的动作也停下。
  什么事情能花五个时辰讨论?
  思来想去,都是一些捅破天的事。
  “真的可以说吗?”姜宁不问别的,只问了一句。
  卫长昀扯了扯嘴角,笑道:“如果连你也瞒着,那这世上便无人能听我心中所想,亦能保守秘密。”
  姜宁看他神情,不知怎么,有些难受,便伸手去牵他。
  “那和我说吧,再大的事,我们都一起。”
  卫长昀嗯了声,接着扒饭,“今天礼部那边有一名考生揭发,鄂州与江陵府两地乡试,考题提前泄露。”
  鄂州与江陵府同属于荆湖北路,地理位置相近、军事属性想通,故而历朝历代的科举考题多为一套。
  这名考生如今被留在礼部,由专人看管、询问,至少在千秋节前,不可能离开礼部。
  既不入狱,却也不可外出。
  姜宁差点惊呼出声,左右看看,生怕叫别人听了去。
  好在他们的宅子一边是大树,另一边的邻居早早入睡,离厨房这边还远,听不到。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做这种事?”姜宁压着声音,“脑袋不要了。”
  卫长昀起身,把碗洗了一遍,用帕子擦干,放回柜子里,一边收拾台面一边道:“自以为天衣无缝,实际纸包不住火,时隔大半年,便被状告到礼部。”
  东西理好,他又简单地洗漱,才拉着姜宁回房间。
  姜宁还处于震惊里,坐在床边时,眼睛跟着换衣服、收东西的卫长昀转。
  “等一等,鄂州不是那位齐状元的家乡吗?”
  “此事会不会牵连到他。”
  卫长昀摇头,“不知。”
  “但这段时日相处下来,他不像能做出这等事的人。”
  姜宁点点头,嗯了声。
  才不过瞬时,又猛地抬起头来,瞪圆了眼睛,“乡试时,与礼部一同操办科举的人,是大皇子——”
  后面的话,他全咽了回去。
  乡试与大皇子有关,而会试则是太子主导。
  卫长昀动作一顿,对上姜宁的眼神,并无意外或是惊讶,而是在回家路上,便已想到这里。
  那名考生的来历如何,怕是不好说。
  姜宁缩了缩脖子,感觉阴风阵阵,把脚往被子里伸。
  “不是还有一个三皇子吗?要不——”
  效仿一下,做个透明人好了。
  第202章
  “宁宁。”
  “宁宁……”
  姜宁浑浑噩噩地被困在梦里,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把他束在床上,完全挣脱不了,一直拖着他往下坠。
  朦胧的世界里,忽然出现一道熟悉的声音。
  长昀。
  是卫长昀。
  卫长昀坐在姜宁身边,侧身弯腰,抓着他的胳膊,眉头紧皱地晃了晃。
  “宁宁,醒一醒。”
  外面天色还灰蒙蒙的,连鸡鸣都很少,周围邻居大多都还在睡梦中。
  卫长昀是在迷糊的意识里,察觉到姜宁不对劲的。
  他一睁眼,就发现姜宁陷在梦靥里,一脸难受,轻声叫他都没反应。
  才看清,卫长昀就清醒了。
  不过叫了好一会儿,姜宁都还是没反应。
  卫长昀握着他胳膊的手往下移,在他拇指处掐了一下,看见姜宁眉头皱了皱,便松开手。
  姜宁吃痛,过了会儿猛地睁开眼,盯着屋顶的顶格。
  剧烈地喘息声响起,胸膛也起伏得很快。
  缓了一会儿,姜宁转过头,瞥向守在旁边的卫长昀,“……做了一个噩梦,但记不清是什么。”
  卫长昀伸手擦掉他额头的汗,低头贴上去,“吓到了?”
  姜宁抬起胳膊,环在他肩上,“嗯。”
  太难受了,那种被困在梦里的感觉,明明意识想要醒来,却清醒着挣脱不开。
  卫长昀控制着不会压到他,几乎整个把姜宁抱在怀里,细碎的吻落在他颊边、额头和唇上。
  “只是梦,别去想了。”
  姜宁没说话,只是把脸往他的颈窝里埋。
  难受的劲儿还在,甚至那种手脚不能控制的感觉都还未完全褪去。
  卫长昀摸了摸他的脸,抱着他,轻声安慰着。
  好半天,姜宁才把心里那点闷气散开,哼了声,慢慢松了手。
  卫长昀握着他手,捏了捏他手心,“好点了吗?”
  姜宁点头,发现卫长昀的指腹蹭过他眼角,不自觉偏过头,余光扫过指尖。
  被梦里的情形吓哭,几乎是头一回。
  姜宁闭了闭眼,开口时声音有些哑,“离千秋节还有多久来着?”
  卫长昀神情微顿,道:“还有三日。”
  “后面这几天,我可能顾不上家里的事,礼部那儿——”
  几日前上告到礼部的那名士子,隐约察觉到不对,已经要控制不住。
  万一以死相逼,不愿意等到千秋节后,那不止涉嫌泄题的那几位考官会被清查,扣押考生的那几名礼部官员,也都会受到波及,如此盘根错节地查下去,翰林院也不可能幸免。
  姜宁嗯了声,“我只要你平安就好。”
  卫长昀摸了摸他的背,“朝堂之事虽变幻莫测,但我并未行不端之事,经得起查。”
  “长昀。”姜宁抬眼盯着他,忽地问:“你觉得傅老待你如何?他对大皇子和太子又是什么态度,他——”
  卫长昀会不会因此被迫卷入其中。
  卫长昀知道姜宁的担心,思索片刻后道:“你若问我,老师是不是一个好人,那会说是。”
  “甚至于他隐而不报这件事,亦不影响是个好官,并未做过伤害百姓这件事。”
  闻言姜宁一下就明白了,这位在朝堂里沉浮几十年的傅大学士,身居高位,若要完全无偏无倚是不可能的事。
  朝堂之上,哪有什么自由而言。
  于情于理于天下,储君人选,都事关整个燕朝能不能如常地往下走。
  帝王坐于高堂,是整艘大船的掌舵者。
  然而在天子之下,以内阁为首的朝廷各个机要,各司其职、互为托底,组成了这艘船的大脑。
  姜宁眨了眨眼,又往他肩上靠去,“不管如何,你得知道家里还有人在等你。”
  卫长昀亲了亲他的脸颊,“我知道。”
  不只是知道,更明白只有姜宁在他身边,一家人能在一起,才是他所求。
  庙堂虽高,能立身之处不过方寸。
  拘于这一片天地里,总归是不自由的。
  -
  千秋节在即,金陵变得更热闹。
  尤其今年科举与千秋节相隔不过一个多月,许多赴京赶考的士子都尚未离开,就为了目睹、参与这场盛宴。
  两边都忙起来后,姜宁和卫长昀白日里碰面的时间更少。
  好在睡前聊会儿天的习惯还在,对彼此的事都了解。
  姜宁从马车里钻出来,早已跳下去的卫小小立即朝他伸手,“宁哥哥,我扶着你。”
  闻言姜宁笑了下,拍了一下她手心,“不用,你先进去。”
  卫小小看姜宁可以自己下来,便点点头,“那我先进去找今南他们玩了。”
  姜宁点头,叮嘱她跑慢点,别被院子里的东西绊着。
  他从车里下去后,让车夫把马车驾到后院,自己往酒楼里走。
  这段时间因为千秋节的缘故,街上巡逻的士兵变多,街边的铺子、门店全都已经打扫过。
  就为了千秋节当日,天子在城楼时,能看到万象盛景。
  姜宁进酒楼的前院时,往周围看了看,想到卫长昀的同时,在琢磨着酒楼什么时候开业。
  正愣神,听到旁边有人叫自己。
  姜宁闻声看去,看清对方时,不由愣住。
  “温大、温公子?”
  酒楼的位置并不算在前街附近,周围也少有达官贵人住宅,多是一些六品以下的官员,或者是商贾。
  连周围的店铺,都是些小店。
  温安臣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温安臣指了一下不远处的几个禁军,“正好过来办事。”
  “丛文前几日跟我说,你们酒楼在这里,所以过来看看,没想到正好碰到你在外面。”
  姜宁诧异后,点了下头,“外面炎热,酒楼虽未完全收拾好,但也有休息的地方,要不要进去坐会儿?”
  不知道为什么,姜宁觉得温安臣出现在这里,不完全是巧合。
  但碰到他,或许是真的意外。
  “那就打扰了。”温安臣颔首,答应下来。
  片刻后,姜宁和温安臣坐在了酒楼暂时收拾出来的休息间里。
  平时他们太忙,就在这里吃饭、喝水、休息。
  不过因为温安臣来得突然,所以图纸、账本、清单都堆在柜子上,甚至还有些买回来对比的杯子、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