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从进暗道开始,一直到入地窟,过程有惊无险,甚至可以说一路畅通,这让我一下子觉得放松不少,看向薛流风的眼神也不由得多了几分得色。
  我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抬了抬下巴,“怎么样,最后还不是得靠我。”
  他点头。
  这种类似肯定的态度让我满意极了,几乎有些得意忘形。
  “我告诉你,其实刚刚的情况就不用太担心,你看我还没说什么他就交待的差不多了,像他们这种下人根本就不经吓唬,你气势稍微强硬一点他就慌了,你眉头一皱他就光着揣摩你的心思了。”
  我话都没说完,就看见薛流风眉头一皱看着我,好像有些生气。
  他有什么好气的?我还懒得跟他说话。
  自讨没趣的我带着不快取下了腰间的令牌,重复了熟悉的动作,将令牌放进了石门上的凹槽,没过一会儿便响起了石头与地面摩擦的沉闷声,石门从中间缓缓打开。
  “你这拿来的令牌挺好用的,不会是真的吧?”薛流风冷不丁突然出声。
  他这个毫无笑意的玩笑开得我浑身不舒坦,但不容我想太多,石门已经完全打开了。
  一阵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熏得我几欲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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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门大开,门内烛火幽暗不明,令人窒息的血腥味逐渐弥漫到整个石室中,难以想象门后会是什么可怖情景。
  我尽力压制住腹中翻江倒海的感觉,虚掩着鼻子看向薛流风,他似有所感,回望过来。
  “又怕了?”他的表情也不是很好,但看起来比我好多了,问我的时候还隐有嘲意。
  “谁怕了?”其实还是有点怕的,毕竟从小到大遇到的都是些小打小闹,常年还处在家族的荫庇之下,何时遇见过这种情况。但让我示弱是不可能的,在薛流风面前更是天方夜谭。
  我深吸一口气,抬脚就准备进去,却被他抢先一步而落在了后面。
  “这里比我想象中要凶险许多,必须要多加小心。先不着急取下令牌,留着门,若是情况不对也好及时逃出。”
  我很讨厌他这副老神在在好似万事都考虑周全的模样,好像显得我有多蠢一样,但不巧我的想法与他的不谋而合,我也不好说什么。
  通过石门之后是一条窄而长的石砖路,沿着路的两侧布有烛台,火光昏黄,但我们还是能将内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先不论这里诡异的环境,只是地阵的规模就将我震慑在了原地。
  大,太大了。
  在此之前我很难想象到有一天我会在地下看到这种无边无际的广阔之景,我们站在地阵的边缘处,却怎么也望不到那头,抬头时会恍惚觉得自己大概不在地底,头顶上是望不尽的黑,身后的石门透过的光与里面截然不同,仿佛骤然破开这里完整的黑暗,打破这里一方的禁锢,我们两个不速之客,在这里格格不入。
  两侧有许多与我们所走的相差无几的石砖路,所有的路都在尽头处相汇,相汇之处似有一座高台。
  我和薛流风差不多是同时看见那座高台,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共识,直直朝高台走去。
  地面之上的石砖早已看不清原先模样,纹理之中尽是深色的泥垢,行走之时还能感受到鞋底的那种粘滞之感,十分难受。
  越往前走,血腥味越发的浓重,我向一旁望去,可以看到对面另一条相同的道路,两条路之间的间隔极深,在幽暗的烛光之下开始有粼粼波光闪烁。
  “这两边都是水池吗?”我停在路的边缘,往下看去,有些不太确定。
  “不太像,感觉这地方不会出现这么正常的东西。”薛流风见我停下,也只好跟过来。
  “而且,我感觉血腥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我认真地嗅了几下,原本有些适应的鼻子瞬间又被凌虐了一遍,我连忙后退几步,甩了甩袖子。
  那边薛流风低着头,从我这里看过去恰好看到他的嘴角微微勾起,感觉又被嘲笑的我放下本在银雪上犹疑摸索的手,拍了下薛流风的肩膀。
  “哎,你那把破……不是,你那把流月借我用下。”
  “你想干什么?”他眉目之间全是疑惑,却还是把剑先解下来递给我了。
  流月剑通体银白,在明亮之处更是流光溢彩,如月光倾泻,和我的银雪鞭是同种材料所制,但从这一刻开始,它们将面临不同的命运。
  我没有将剑抽出——我并不打算用剑,而是连着剑鞘将整把剑插入了池中,试探了下深浅后便抽出来了。
  “不是很深,可能才到脚踝处,”我又将剑放在烛台附近,暗红色的液体沾染了剑鞘前端,与剑身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液体有些粘稠,在剑鞘上流动得有些滞涩,一切都显而易见,“果然不是水池,是血池。”
  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我微微有些兴奋,回头想给薛流风也看一下,却见他双拳紧握,眉目隐忍,浑身压制不住的想杀人的气息。
  我看向身后那扇开着的石门,不知怎么就突然想到薛流风刚刚才说过的话:
  “留着门,若是情况不对也好及时逃出。”
  薛狗贼真乃预言鬼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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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我并没有逃。
  薛流风一向宝贝他的剑,换位处之,若是有人这么对待我的银雪鞭,我早就将他大卸八块了,哪儿还容得人在我面前放肆。
  我看着有些惨不忍睹的流月剑,觉得他忍到现在还没动手,脾气真是太好了。
  “要不,我给你擦干净?”我双手将剑递回,试探地问。
  我就是客气而已,今日不赶巧,我走之前正好换了一身白衣,若让这些不知底细的血将衣服弄脏,那还不如让我原地去世。
  “行,你擦。”他冷笑两声,完全没听出来我的客气之意。
  我眉头打结,想着大不了出去就将这件衣服丢掉,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忍辱负重地掀起了自己的衣摆。
  薛流风突然抽回了他的剑。
  “罢了,再给我擦坏了。”他低头用自己的袖口认认真真地擦拭着流月的剑鞘。
  我愣在原地,还是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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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这里八成就是血煞大阵了,还真是名副其实。”我有些严肃地说到,顺便还偷偷瞄了一眼薛流风。
  “嗯,可能还不止。”他的表情才是真的严肃,好在确实没有再和我计较的意思。
  通向高台的路不算长,但我们却走得格外小心,生怕遇见什么意外,差不多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又突然开口。
  “这条路,好像是条上坡路?”
  我回头,那扇石门已经成了来路尽头的一个小小光点,烛火成了唯一的纽带,而我们曾走过的路统统被淹没在黑暗之中。
  “嗯,那门的位置,要比我们低一些。”我点头,又问他,“怎么了?”
  “就是觉得有些怪,”他沉吟片刻,没给我答案,反而又抛给了我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血池里的血是哪里来的?”
  “总不能是他们一桶一桶地倒进来的吧?”我反讽道,况且传言中血煞大阵需要的是活人的血肉献祭。
  但是,活人呢?
  我们还在向前走着,已经越来越接近高台了,我一下子生出了想原路返回的退缩之意,虽然下一刻就被我掐灭了。
  “等等。”我拉住他,制住了他向前的脚步,深吸一口气,“据说血煞大阵需要九百九十九生人的血肉献祭,这么多人,他们定不可能一次凑齐而且还不被人所察觉。也你是刚刚提醒了我,倘若,我是说倘若,倘若父亲们真的参与了这件事,我觉得查一查血的来源,可能会有用。”
  我想到之前在书房外偷听到的话,父亲说的探子,其实是来自一些正道中自愿前往魔教打探消息的武林人士,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有各大门派的大小弟子,也有逍遥江湖的侠客剑士,但无论是武功高强之辈还是武功低微之辈,皆是有去无回,这么多年,折损的人士早已不知几百有余,父亲的南疆据点迎来送往,最后留下的只有少的可怜真假难辨的信息。
  而且今日所见的魔教地窟,与我想象中的大有不同,没道理这么多人一个都回不来,若其中真有父亲和薛青城的手笔……我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听我言罢,薛流风打量了我一会儿,缓缓点头,“好。”
  这路高得怪,也没有护栏,我走在边缘,徒生几分胆战心惊之感,薛流风过来一把扶住我另一边的胳膊,也是奇怪,心慌之意淡了许多。
  “你还有火折子吗?”
  “有。”他点头,单手从胸口掏出了几支递给我,然后问,“你要沿着这池子探过去吗?”
  “嗯。”到这里池子已经十分深了,我朝下看去,什么也看不见,我甚至不敢肯定现在池里是不是只有血,或者还有什么其他东西。
  比如,血的来源。
  我紧盯着池底,吹了一支火折子朝下丢去,火光闪烁,在掉入池中之前就灭掉了,但也足够我们看清下面——并没有出现奇怪的东西,还是只有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