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没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阴魂不散。
  薛流风握着我手腕的力气丝毫未减,脸上一闪而过的担忧仿佛是我的错觉。
  “你在干什么?”
  我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关你什么事?”
  “方才我说的话是有些重,但你也不要想不开,更不要做什么傻事。”他抿了抿唇,语气明显软化。
  我微微一窒,试图回想在过去我们认识的那十几年间我是不是曾对他的脑袋造成过什么致命打击。我有时候是真的不明白他在想什么,比他不明白我更甚。
  “我解个令牌罢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似是才看到我腰间令牌上的死结,神色有些许尴尬。
  我轻轻地摆了下手腕,缓了缓后反问起他:“倒是你,回来作甚?反悔了?”
  他不答话,我习以为常。
  “还是说,你忘记回去的路了?”我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跟我回去。”他又答非所问,还莫名其妙。
  “你说什么?”
  “我说,你跟我回去。”
  他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都听乐了。
  “我凭什么听你的?刚刚是谁说不干涉我,让我也别干涉他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你吧?”
  他没反驳我。
  “你说想来,我让你来了,你说想走,我也让你走了,你说想让我走,我就得走吗?你这君子一言,追都不追,直接进狗肚子了?”
  “我说过今日是不会随你进去,那便不会反悔,但我也劝过你不要去了,你并没有听我的。现在我想让你回去,是我的私心,一个人还是太危险了,我不放心你。”
  “我是死是活,与你何干?”我没忍住问出了口。
  我不应当说这句话的,太幼稚,太任性,人总是想通过否定的问题来获得肯定的回答,其目的都是为了获得那个令自己安心的结果,我不免想到我那几个花枝招展的姨娘,她们就经常用嗔怒的语气埋怨父亲,“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肯定就是不喜欢我了”,而父亲总是如愿的回以她们肯定,“怎么会呢?我当然是喜爱你的。”她们就是这样,通过否定自己的方式来得到在意的人对自己的肯定。
  在意的人。
  那一瞬间,我觉得我的问话比我那些姨娘无聊的抱怨还要没有意义。
  我需要得到他的什么答案呢?难道我会需要他回我一句,“你的死活与我有关”吗?
  我不需要。
  我又想起,母亲也问过父亲类似的话,她的神色在我的记忆中已然模糊不清,连话语都缥缈起来,她当时不过是轻飘飘地问父亲:“你不爱我?”她的尾音微微上翘,应当是带着疑惑的,但屏风后的我,听到的却是肯定的意味,母亲就并不需要父亲那个毫无意义的答案,她的否定也是肯定的,她肯定父亲就是不爱她,她不需要父亲去推翻她的结论。
  我也不需要,我不过就是想告诉薛流风,我是死是活,从来都和他无关。
  我终于给自己的冲动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解释,却在突然间被粉碎得一干二净。
  “有关。”他一字一顿,再认真不过。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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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之前我答应过秋伯父好好照看你,你要是出了什么差池,我不好交代。”
  他的神情不似作伪,一本正经的解释引得我发笑。
  “你笑什么?”他皱眉。
  我笑我自己,差点就失了方寸。
  但我只是对他说:“好不好交代那是你的事情,去不去是我的事情。”
  我的态度强硬,他的立场却不怎么坚定,面对我的拒绝他的固执荡然无存,不作阻拦的姿态让我读到了几分默许意味,只是在我打算继续暴力拆解令牌的时候他又先我一步拿住了令牌。
  “你干什么!”我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立马跳开,浑身警觉。
  他另一只手不容置疑地按住了我,我则双手死死地握住令牌,生怕他突然发难,出尔反尔。
  “不要你的东西。”他有些不快,没有过多地解释,倒是真如他自己所说的,没有再做出奇怪的举动。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松开钳制住我的手,覆上令牌系绳上的死结,低着头开始耐心地开始解。
  那个死结在夜色之下变得更加无迹可寻,我也低头看着他的动作,满脑子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他把令牌递给我的时候我也没注意他是怎么解开的。
  “给。”
  我接过令牌,不知为何有些心虚,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真的不去吗?”
  他的头微微一偏,我以为他要摇头拒绝我,他却突然一顿,说了一句:“我去。”
  ……那所以闹了半天是为了什么呢?我应该像平时一样先将他冷嘲热讽一顿然后再残忍地拒绝他,但是最后我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
  除了把令牌卡上那个凹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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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原本以为暗道的入口会在地上,将令牌放上去之后便一直盯着岩石前的地面,却半天不见动静,在开始对令牌产生怀疑之前,我面前的岩石突然松动了一下。
  薛流风原本站在我身后,却在碎石掉落之前迅速将我拉到了他身后,我愣了一下,立马挣开了他的手。
  瞧不起谁啊,我小声骂道。
  那嵌令牌的岩石松动之时地面也跟着微微颤动,山崖之上被震落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石头,见状我不得不向后退去,免得被砸中,我看了一眼薛流风,他也灵活地跳开,内力应是恢复得差不多了。
  这动静着实有点大,我心下觉得十分奇怪,来不及细想,那一块巨大的岩石开始缓缓向一旁移去,不过一会儿,便露出了一个两丈见方的洞口,黑黢黢的不见一丝光亮,在黑夜的笼罩之下仿佛凶猛野兽的血盆大口,吃人不吐骨头。
  一阵风吹来,不知是从何处携来的凉意,直接冷到了骨子里,连我都不禁打了个冷战。
  这个地窟暗道口,从我想象中的狗洞大小变成了眼前的这个庞然大物,因为失控和未知陡然间让我生了几分恐惧,竟有些想打道回府,但想了想我此行的目的,想到父亲不日就要到达南疆,我咬了咬牙,还是向前走去。
  薛流风拦住了我。
  我嗤笑一声,问他:“怎么,怕了?”
  “你怕我都不会怕。”他瞟了我一眼,我没太看清楚,但直觉告诉我他在鄙视我。
  他语气沉了沉,继续的话语阻止了我回呛的打算,“不过这地方危险得紧,还是小心为上,光凭一腔意气不管不顾地闯进去,那不叫无所畏惧,那叫蠢得不知天高地厚。”
  好了,我确定他就是在鄙视我。薛青城还说薛流风说话直,真得让他来见见他儿子这含沙射影阴阳怪气的模样,真是气煞人也。
  思及此事,我便想到来之前薛青城还曾交代我此行途中帮忙照顾一下薛流风,我应当在薛流风说答应我爹照看我的时候就理直气壮地告诉他:你爹还不是把你也托付给我了,有什么好神气的。让他哑口无言,无地自容,然而我想起来的实在太晚了,果真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悔矣恨矣。
  我尚在心中捶胸顿足,薛流风在那边见我半天没动静,有些迟疑地问:“我此言并不过分,你不会这样都生气吧?”
  生气,气死了都。
  “没有,薛兄言之有理,闻者惭愧听者动容,我方才正自省着呢。”我微微一笑。
  “阴阳怪气,不知所云。”他一脸的莫名其妙。
  ……罢了,气死我来他得意,就不能和他一般见识。
  我懒得理会他,先去把还嵌在凹槽里的令牌取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系回腰上,打了一个牢固但好解的活结,还没等我接下来有什么动作,这岩石又动了起来,居然有要合上之势,速度比开门时要快了不少。
  薛流风离我本就不远,见状赶紧进了暗道,我暗骂了几句也赶紧跟了进去。等岩石完全合上之时,我们已经完全身处在一片黑暗之中了。
  我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面前便立马闪出了一朵火光,也不知薛流风是从哪拿出来的火折子。火折子照亮的范围不大,但好歹能看见一些东西,不过还不待细看,火折子咻的一下就灭了。
  我看不到薛流风的神情,但我都替他觉得尴尬。
  我小声哼哼着从胸口的暗袋里掏出了我早就准备好的夜明珠,柔和的光芒虽不如明火亮,但却蔓延到我们四周,照明效果不知比明火好了多少。
  我得意并挑衅地看着薛流风,满以为会看到他挫败的神情,却见他面色缓和,眉间喜悦,然后不由分说地从我手中拿走了我的宝贝夜明珠。
  ?
  我好想回去问我爹,薛家以前真的不是当强盗发家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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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流风对于我的怨念还无知无觉,十分自然地举着夜明珠打量四周的情况。
  我忍不住说道:“我只带了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