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顾笙数着钱袋里的碎银,眉头微蹙,生意确实红火,光靠他们两人,迟早要累垮。
  正思索间,巷口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这位...这位老板......”
  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妇人牵着个半大孩子,怯生生地站在三步开外。
  老人粗布衣衫上打满补丁,孩子倒是收拾得干净,一双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摊上剩下的半块鸡排。
  “阿婆有事?”顾笙擦了擦手。
  老妇人局促地搓着衣角:“老身姓张,这是我孙儿良子,听说公子这儿生意好,不知……不知可缺人手?”
  她急急补充,“洗衣做饭都成,工钱少些也行!”
  顾笙打量着这一老一小。老人约莫六十出头,手上布满老茧;孩子十二三岁模样,虽然瘦削但眼神灵动。
  “阿福,把剩下的鸡排热一热。”顾笙吩咐道,转向老妇人,“阿婆用过饭没?边吃边说。”
  热腾腾的鸡排递到面前时,小男孩的肚子响亮地“咕噜”一声。
  他羞红了脸,却坚持让奶奶先吃。
  “造孽啊......”张婆子咬了一口,眼泪就下来了,她断断续续道出原委:儿子儿媳去年染疫去世,只剩她与孙儿相依为命。
  牙行嫌她老、嫌孩子小,偶尔接些浆洗的活计,勉强糊口。
  “你会算数吗?”顾笙突然问那孩子。
  张良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会!阿爹在世时教过,还上过两年私塾,识些字!”
  “明日卯时来摊上试试。”顾笙说道,“阿婆负责清洗厨具,处理果子,良子就跟着阿福学招呼客人,试用三日,合则留下,每日每人三十文工钱。”
  老妇人激动得就要跪下,被顾笙一把扶住。
  “先说好,”他正色道,“我这吃食的配方是立身之本,若留下,需签保密契书。”
  张婆子连连点头:“应当的!老身晓得轻重!”
  张婆子手脚麻利,把灶台擦得锃亮;张良更是机灵,不过两日就记住了所有常客的喜好。
  “公子,那位穿蓝衫的公子喜欢多放辣。”
  “东街茶楼的掌柜订了使十份炸鸡排,说是申时来取。”
  “今早收的铜钱我都数好了,一共八百六十文......”
  顾笙看着账本上工整的字迹——这孩子竟还偷偷学了写字。
  晚上的时候,顾笙研着磨,问道:“我想把张阿婆和张良留下,你觉得怎样?”
  李修远正在练字,闻言笔尖一顿:“可想清楚了?”
  “嗯。”顾笙停下手中动作,“我观察那孩子几日,做事踏实,心地也纯善,最重要的是......”他压低声音,“我想把果酱的配方改良,总得有个信得过的人帮手。”
  李修远若有所思:“既如此,不如直接签了卖身契?我托明轩找个可靠的保人,把手续办妥。”
  两日后,张婆子带着孙儿在契约上按了手印。
  顾笙特意将契书条款念给他们听:十年为期,包吃住,每月二百文例钱,期满去留自便。
  “东家仁义......”张婆子老泪纵横,这条件比牙行给的好了不知多少倍。
  顾笙将契书锁进匣子,正色道:“既是一家人了,有些事也该交代清楚,”他取出一个小本子,“这是食味坊的规矩,阿婆负责监督。”
  条条款款写得明白:不得偷盗,不得泄密,不得欺客......最后一条却让张良红了眼眶——“凡坊中成员,有病须及时告知,医药费从公中出。”
  “多谢东家......”少年声音哽咽。
  顾笙揉了揉他的发顶:“明日开始,我教你熬制基础酱料。”
  有了张家祖孙帮忙,食味坊的活总算轻松了一些,顾笙得以抽身研发新品,陆续推出了“香酥鸡柳”“蜜汁鸡翅”等花样。
  最受欢迎的还是那秘制果酱,如今已卖到一两银子一瓶,仍供不应求。
  这日收摊时,赵府的小厮突然匆匆赶来。
  “顾老板,我家小姐明日赏花宴,特意嘱咐要十瓶金装果酱!”小厮递上一个锦囊,“这是定金。”
  顾笙打开一看,竟是五两雪花银。
  所谓“金装”,不过是用了李修远订制的青瓷瓶,瓶口系条金丝带罢了。
  “桃红姐姐说......”小厮压低声音,“小姐近来心情不佳,唯有这果酱能让她展颜,老爷都夸顾老板手艺好呢!”
  顾笙心下好笑。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趾高气扬的小姑娘,如今竟成了他最忠实的顾客?
  回院路上,张良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东家,后面有人跟着。”
  顾笙余光瞥见巷口闪过一道人影,他不动声色地绕了几条街,确认甩掉尾巴才回到小院。
  “最近小心些。”晚饭时,顾笙提醒众人,“怕是有人盯上我们的配方了。”
  李修远放下筷子,眉头紧锁:“要不这几日就不出摊了,我不放心你安全。"
  “不必。”顾笙给他盛了碗汤,“距离开考没几日了,你安心备考,我有办法应对。”
  两日后,顾笙的摊位依旧风平浪静,李修远却出事了。
  “顾、顾公子!”春林上气不接下气,“您快回去瞧瞧吧,李公子在诗会上出事了,人现在还昏迷着。”
  第33章 摊子被砸了
  顾笙手里的铁钳“当啷”掉进油锅, 溅起几滴热油,他顾不得烫伤的手背,一把抓住春林:“怎么回事?人可有事?”
  “说是旁边有人起了争执, 现场太乱, 被不小心推下河的……”春林咽了口唾沫,“额头磕在石头上,流了不少血。”
  顾笙眼前一阵发黑, 强自定了定神:“阿福收摊!张良,快、去请济世堂的孙大夫!”他解下围裙往摊子上一扔, 拔腿就往小院方向跑。
  四月的风裹着柳絮往脸上扑, 顾笙却觉得浑身发冷。
  转过三条巷子,远远就看见小院外围着不少人,他扒开人群冲进去, 正撞见周林安紧张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顾笙!”周林安一把拽住他, “修远他……”
  顾笙甩开他的手直奔里屋。
  李修远静静躺在榻上, 脸色白得吓人,额角缠着的白布洇出血迹, 湿发贴在颊边,连嘴唇都没了血色,床边铜盆里的水泛着淡淡的红。
  “李修远, ”顾笙腿一软,跪在踏脚上,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 温热的呼吸拂过指尖, 他这才发现自己憋着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赵明轩端着药碗进来,低声道:“已经喂过一次止血散了,大夫马上到。”
  顾笙点了点头, “我让良子去请了孙大夫,”说完他接过药碗,舀了一勺凑到李修远唇边。
  药汁顺着嘴角流下,他忙用袖子去擦,布料上顿时晕开一片褐色的痕迹。
  “让我来。”张子谦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拿着块干净帕子,“你先缓缓。”
  顾笙摇摇头,固执地又舀了一勺,这次他拇指轻轻按着李修远的下巴,总算喂进去小半口。
  两家人请的是同一位大夫,孙大夫来得很快,花白胡子被拉着跑得乱颤。
  他缓了一会儿,这才开始把脉,把脉时屋内静得可怕,顾笙盯着老人皱起的眉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万幸没呛着水。”孙大夫终于开口,“但伤口颇深,今晚怕是要发热。”他从药箱取出银针,“我先扎几针稳住气血。”
  细长的银针刺入人中穴时,李修远的睫毛颤了颤,顾笙一把抓住他冰凉的手,那修长的手指竟轻轻回握了一下。
  “外伤药每日换两次。”孙大夫留下几包药,“若子时前能醒,便无大碍,要是发热……”
  “我守着。”顾笙打断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送走孙大夫,周林安一拳砸在门框上:“刘家那个王八羔子,我这就去找他算账!”
  “站住!”赵明轩厉声喝道,“无凭无据的,你拿什么问罪?”
  顾笙拧了冷帕子敷在李修远额上,头也不抬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张子谦叹了口气:“今日诗会在画舫上办,刘珩多喝了几杯,非要跟修远比诗,后来不知怎么提到食味坊的果酱……”
  “他说赵小姐近日茶饭不思,就吃得下这个。”周林安咬牙切齿地接话,“让李兄把配方交出来,保他童试过关。”
  “我呸,还保李兄童试过关,他以为他爹是谁呢!”
  顾笙手上一顿,帕子掉在被褥上,原来这场祸事,竟是冲着他来的。
  “修远自然不肯。”张子谦继续道,“刘珩就说他...说他攀附权贵不成,倒勾搭上个抛头露面的。”
  “放他娘的狗屁,我看那刘珩分明就是嫉妒李兄,不知从哪得知的消息,明轩他妹妹喜欢李兄,却对他爱搭不理,这才下黑手的。”周林安说完后担忧地看了眼顾笙。
  顾笙却异常平静,只默默捡起帕子重新浸湿暮色透过窗纸照进来,在他睫毛下投出一片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