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林听撇头看了一眼,又不忍直视地撇回来。
  太丑了!!!
  “放手。” 裴行简重复一遍。
  “我不,”林听抱得更紧,上半身贴到腿上去,“我放手你就要杀了我。”
  裴行简只觉大腿上传来一股温热,热得他极不习惯,但他腿被抓得死死的,动也动不得。
  看来这叫花子怕死得很。
  罢了,这人还有点用,可以留下以后慢慢观察。
  “朕不杀你,先放开。”
  林听狐疑抬头,这屋里这么多人,大家都听到了,按理说皇帝说的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但那是对一般皇帝而言,对这不一般的皇帝——他还是继续抱着吧。
  忽然间,下颌再次被掐住,林听被迫抬起了头,与暴君对视。就听暴君明显带着愠怒:“你放开,可活,不放开,我一剑杀了你。”
  要他放就好好说嘛,非得这样来恐吓他吗,他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林听实在不想再让冰冷的剑架在脖子上,感受那种生命流逝的感觉,他乖乖放了手。
  随后就见暴君四平八稳躺上了床。
  “手拿过来。” 裴行简道。
  林听又将双手伸出去,倏然暴君伸出一只手来,拽着他双手贴到了自己手腕上,然后就不动了。
  一旁公公上前将帷幔放下,重重帷幔打在林听手臂上,将里面光景隐没。
  林听:???不是,他就这么坐在地上?
  手中脉搏强劲有力,腕骨突出,硌着林听指骨,他想悄悄将手拿开,结果只动了一点就听帷幔里传来警告:“嗯?”
  林听就不敢动了。
  暴君捏着他性命的后脖颈,心里纵然万般不服,但不得不听从。
  裴行简感受着香气丝缕钻入脑海,脑中思绪翻转。
  呵,也不知是朝中哪个奸臣做的这一局。
  林听等啊等,看着面前的香断了一截,手掌泛起了酸痛,终于听见床上传来动静。裴行简拂开了他手,坐起来,帷幔遮住了他大半光景。
  “皇上,可好些了?” 赵德海立刻过来问。
  床幔掀开一角,露出裴行简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盯得林听头皮发麻。
  “这‘药’果真神奇。” 床榻上的人勾起嘴角说道。
  林听心中一喜,那是不是可以放过他了?
  转而就听上面的人说:“把他关进东厢房。”
  林听瞪大眼睛,这是过河拆桥吧,这就是过河拆桥吧?
  赵德海赶紧在旁边问一句:“陛下,那卫太医——”
  卫太医已经跪得快要昏厥过去了,他不敢发出声音,生怕皇上一个不高兴就当场把他处决了。
  裴行简这会儿折磨的病痛暂时消了下去,心情好许多,看了眼床榻边缩成一团的白色人影,指尖在床沿木框上点了点道:“下去吧。”
  是下去不是带下去,一字之差,但所表达的意思完全不同。
  赵德海一喜,圣上意思就是放过太医了。卫太医也是幸运,千钧一发之际倒让个叫花子保了一命。
  -
  林听被一路拉出了大门,一左一右两个天玄卫拽着他往另一边走。
  也不知道天玄卫吃什么长大的,一个个力气大得很,拽着他的手腕像是套上两个铁环,压得手痛。
  “大哥,你们抓得我手疼,能不能松开,我跟着你们走。” 林听被迫跟在他们后面走了几步,实在疼得难忍便出声道。
  见那两人面无表情像是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又说:“你们武功这么高,我啥都不会,肯定不会跑,我乖乖跟着不行吗?”
  那两个天玄卫看过来,见林听手腕上有一圈明显的红痕,是新冒出来的。这人脸上和衣服不干净,但手却是细皮嫩肉,虽有泥点,但骨骼纤瘦,比他们见过的那些王爷公子的骨形都好看。要不是这一身行头,很难让人将面前的人和叫花子联系起来。
  一个说:“这是皇上的命令。”
  意思就是不行。
  但抓着的力道松了些。
  林听被他们关进了东厢房,身后两扇木门合上,屋内骤然暗下来。
  他转身就冲向大门,哐哐拍响:“你们干什么,我要吃饭,我要洗澡,把门打开。”
  外面传来卓的声音:“热水和饭菜都已经吩咐下去,还请先生耐心等候。”随后任林听怎么拍都不再说话了。
  林听拍得手麻了都没听外面再说一句,索性他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脚步虚浮地回坐到椅子上,撩开袖口看手腕上的红痕。
  他自觉自己皮肤也不算娇嫩,恢复能力也好,说起来他从小到大受伤倒挺多,不也没留下疤痕,所以他不觉得手上的红痕是自己的问题,肯定是那两个天玄卫用力太大,没控制好力道给他掐出来的。刚才一路过来他就觉得疼得厉害。
  古人习武力气确实应该比正常人要大很多,这也是为了更好保护皇帝安全。毕竟皇帝嘛,全国上下排名第一的国宝,走到哪儿都容易招来杀身之祸,而身为皇帝的侍卫则更需要强健的体魄和力气,他也理解。
  但是,若他未来某一天跟皇帝混熟了,他还是要告状。
  将手腕来回揉了几遍,林听终于感觉不那么刺挠了,他又开始浑身不得劲,一是他已经两天没洗澡了,浑身上下脏得他都能闻到泥味儿,二是他早上就吃了个肉包子,也就顶了一个时辰的饿吧,这会儿实在是饿得快要贴上后背了。
  他撑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望着门口。
  片刻后,门口传来了动静。
  先是熟悉的天玄卫声音:“卫太医。” 而后房门打开,阳光倾泻下来,卫太医手里拿着食盒犹如天神降临。这一刻,林听觉得这人帅爆了。
  卫安端着食盒进来,对上林听殷切的目光,脚步顿了一下,而后走到桌边,将里面的一荤一素一汤放到桌上说:“适才听闻林先生两日未进食,在下母亲是开饭馆的,从小就跟母亲学了几道菜,也不知合不合林先生胃口。”
  林听一骨碌坐起来,先在一旁铜盆里洗手,后抓起筷子就吃。
  都这个时候了,就是白面馒头在他嘴里都能尝出山珍海味来。
  “合合合,好吃,卫太医好手艺。” 林听竖起大拇指。
  卫安笑了,又说道:“刚才从厨房出来时就见宫人们在烧水,想来是为林先生烧的吧。”
  林听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他,闷头继续吃饭。
  等一碗饭下肚,林听缓着肚皮,才不急不慢地问:“卫太医的伤怎么样了?” 刚才他趴在床边,离卫太医也近,发现他脖子上有一长条被剑刃割开的伤口。
  那把剑上的血也不全是裴行简的。
  说到这儿,卫太医竟然噗通一声跪下,吓得林听连打了几个嗝。
  “卫安多谢林先生相救,今日要是没有林先生,只怕我如今早就身首分离,哪儿还能看见正午的太阳。”
  “别别别,”林听摆手,过去将卫安捞起来,他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指不定过几天他也头身分离了,到时候还得找人去给他收尸。
  “你要是真想感谢我,不如这样,给我讲一讲如今皇帝身边的人员结构。”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要活下来肯定得先了解皇宫内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
  他从小就不善交际,这不是为难他嘛。
  “是是。”卫安被扶起来,擦擦眼泪,入宫当太医的第一课就是熟记宫中的各项关系,这可是他们保命技能,不然像先帝在时后宫关系复杂,妃嫔皇子出了事总要带一波太医下去,绝大多数太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那时太医院人员流动极大,一度到了后期甚至无太医可用。
  “当今天子乃是先帝宠幸的一个宫女所生……”
  听卫安讲了半天林听也大致将皇宫里的关系梳理出来了。
  先帝膝下曾有九个皇子,而裴行简只是一个宫女所生的最不受宠的皇子,在十二岁那一年亲眼看见生母坠井而死后又偶遇当时的太傅,然后被皇帝接出冷宫由太傅教导。
  裴行简头脑聪明,身体条件也好,学文习武都是一等一的天才,十六岁时就能披甲上阵杀敌,在外十多年风霜,硬是将大墉边境失去的城池给打了回来。
  后先帝体弱,九子夺嫡,裴行简被下了毒药九死一生,虽最后救回来,但留下了治不好的头疾。
  屋内光线偏转向了另一方,正对大门的一块暗了下来。
  这些都是皇室秘辛,平常人是不敢说的,卫安也是进宫后听太医院的同僚们说过,还特意叮嘱这都是“室内之言”,只用于让他们了解皇帝病症,到了外面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卫安压低嗓音,外面还站着两个天玄卫,可不能他们听了去,到时候道圣上面前告状,不知那又是怎样一番血雨。
  “那时先帝已经只剩这一个皇子,若无意外,只能他继承皇位,但又有头疾,太医、大臣们找遍了全天下所有大夫,数年过去都不见效果,也是上个月来了个道士称西南之地有异香之人乃是药,所以大家这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