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路上,谁都没有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刚刚走出医院大门,旁边的男人就沉下声来,不太高兴地朝她望来:“你出差要回广阳,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如果不是今天凑巧来了一趟医院,正好撞见,恐怕等沈绛回到下海以后他才会知道这件事。
  “这次待几天?”
  “三天,之后要飞京城。”
  “那你找个时间回家,咱们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你妹妹挺惦记你的,还有,你婉姨也是。”
  “怎么说,我也是你爸爸,沈绛。”吕善平凝着她,挥手示意旁边的秘书走远。他沉吟片刻,才继续开口,“你妈妈已经不在了,我知道你心里还一直在埋怨自己,走不出来。但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现在这个世界上,只剩我们父女才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你难道忘了吗?”
  【作者有话说】
  开始揭秘沈姐
  第30章 错的事情
  吕善平没有在医院停留太久,与沈绛,也只是匆匆说了几句。
  但每一句,都不是废话。
  就像他说的。
  他是沈绛的爸爸,他们是骨血相连的亲人。
  炎热的午后,天空中没有半片云朵,直射而下的阳光照在沈绛身上,让她内心深处一直逃避和掩藏的事情,无所遁形。
  出了医院,她沿着街道又走了许久。
  仿佛感觉不到热,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上的缎面衬衫早已汗湿大片。
  沈绛站在路边拦下一辆计程车,报了酒店的地址。
  上车后,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扫视一眼,自顾自地发牢骚:“今年这天气,太热了。”
  “真的好热。”
  陆今遥从门外进来,匆匆换鞋,对着坐在餐厅的阿姨抱怨了一句。
  下海也很热。
  这几天,全国各地都在迅速升温,温度突破三十五大关,直奔四十。
  不过下海市的热,是令人抓狂的闷热。
  家里中央空调基本二十四小时不停,陆今遥方才下楼去丢了一趟垃圾,几分钟的来回,身上就冒出一层黏腻腻的汗。
  她好讨厌。
  讨厌潮湿,讨厌夏天,更加讨厌这两者结合在一起,让人打不起半点精神。
  “是挺热的,下海已经连续一周没见过晴天了,新闻还说过不久有台风要登陆呢,到时候大约就凉快些了。”阿姨一边择菜,一边回应她的话,旁边手机支起在播放短剧,和着客厅的电视响,背景音很是热闹。
  陆今遥回到沙发上靠着,拿出手机开始看广阳市的天气,余光,瞥见角落位置的摄像头似乎动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女孩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眸,盯着那个方向看了一会儿。
  片刻后——
  灰白色的监控画面被突然弹出的来电显示顶下去,沈绛看着屏幕上跳跃闪烁的名字,愣怔片刻,几秒后,缓缓接起电话:“怎么了,了了?”
  “是你在看吗,姐姐?”
  陆今遥轻快的说话声从对面传来,半点也不遮掩。
  她举着电话,一边起身走到电视墙角落的位置,站定弯腰,声音含着明显的调侃意味:“我昨天才发现家里客厅还有一个摄像头没拆,忘记问你了。刚才我看见它动了一下,所以……是你在通过摄像头看我吗?”
  “……”沈绛静默不语。
  她撤下手机,操作两下将通话界面切到后台,很快,看清楚出现在监控画面里,女孩那张放大的笑脸。
  “不是。”
  沈绛矢口否认,退出监控软件。
  她并不想承认这件事。
  或者说,并不想承认自己出门在外还对家里的人处处挂心。
  打开监控画面是无意识的行为,沈绛脑袋空荡荡的,等发现这一点的时候,画面已经跳了出来。
  心情不好就想看看陆今遥在做什么,哪怕什么都没做。
  但没想到会被人抓个正着。
  不是什么光彩的行为。
  沈绛觉得,以后都不必再做了。
  思及至此,她同对话对面的人温声说道:“摄像头拔掉吧,已经没什么用处了,放在家里整天插着也不安全。”
  陆今遥从她这几句话里,敏锐察觉到了一些低落和回避,突然有好多的话想问。
  怎么回事呢?
  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昨天夜里,她们还躺在一张床上接吻。
  现在,忽然就冷淡下来。
  是工作上遇到了不顺心?
  陆今遥猜了很多,但克制再三,还是懂事地没将话题往那方面引,只与人闲聊:“你已经到广阳了吗?”
  “对,刚刚办完事情,现在回酒店。”
  “你如果有什么想吃或者想买的可以告诉我,我买好给你寄回去。”
  陆今遥又笑了一声,远处,阿姨好奇地朝这边张望。
  “都没有。”
  “你忘记了,我前不久才回了一趟广阳。”
  要是有什么想吃的想买的,她自己早都买了。
  沈绛这才反应过来,跟着无奈地笑:“啊,是。”
  她是忘了。
  沈绛心不在焉,心思全然不在这,她透过手机听对面传来女孩的声音,只觉得心底的荒芜的黑洞越来越大,填不满,也堵不上,乱糟糟的情绪从黑黢黢的洞里漫出来,四处作乱。
  她没有心情再和陆今遥继续聊下去,刚好,车开一路已经到达了指定地点。
  司机靠路边停好:“到了,慢走女士。”
  沈绛拉开车门,低头迈了出去:“先不说了,我到地方了。”
  “记得照顾好自己,了了。”
  留下两句匆忙的话,沈绛将通话掐断。
  只是没过几分钟,口袋里的电话铃声再次响起,彼时她手里正捏着房卡,准备刷门。以为陆今遥还有什么事情没说完,沈绛看也没看,打开房门往里走的同时接起电话:“还有事吗,了了?”
  然而这次,电话里传来的是沈闻舒的声音。
  “小酱,到酒店了吗?”
  “……嗯,刚到。”
  “我想起自己有辆车停在律所一直没开,你到时候过去直接找老刘拿钥匙,在广阳的这几天就开那台车吧,不然到处跑,总是打车也不方便。”
  沈闻舒言简意赅,对于不久前病房门口发生的不愉快,只字不提。
  沈绛便也识趣:“谢谢二姨。”
  “一家人,不用说谢那么见外。”
  “姥姥情绪怎么样了?”沈绛想起老人先前失控气急的模样,不由多问了一句。
  “刚睡下。她看见你爸爸,还是很生气。”
  吕善平不知道从打听到老太太病倒的消息,一声招呼不打就上门了。
  让人措手不及。
  “你知道的,这么多年,她一直觉得是你爸爸把女儿从她身边抢走,最后还……”
  剩下的话,沈闻舒没再往下说。
  也不好说。
  在沈家人眼里,吕善平确实就是罪人。
  沈绛的妈妈年纪轻轻就病逝,他这个做丈夫的,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用沈之玉的话说就是放着好好的人生不过,宁愿去陪着男人吃苦落下一身病,弄得年纪轻轻人就没了,这叫活该。
  但人都不在了,这些难听的话沈闻舒当然没法说出口。最后也只是安慰了沈绛一句:“好好照顾自己,要遇到什么麻烦,可以尽管打我和你大姨的电话。”
  沈绛轻声应“好”。
  走进房间,她没有开灯,而是径直走到靠窗边沙发坐下,愣愣发呆。
  两边的家庭关系,像一团理不清线。
  沈家始终仇视吕善平,而吕善平也一贯将姿态摆得很低,实际上,从未觉得自己有错。
  沈绛站在中间,却认为,妈妈的病逝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记着吕善平说过的话,她在广阳待了三日,案子结束的当天下午便从这边驱车回到深市,两小时的车程,傍晚刚好到家。
  这是一顿看起来温馨的晚餐。
  用吕善平的话来说,一家人难得都齐了——
  桌上有他的妻子,女儿。
  临走的时姚婉将缠着沈绛不放的女儿好不容易哄进屋子里,给他们父女留下单独说话的时间。
  晚上九点飞京城的航班,时间足够充裕。
  吕善平站在院门口的大树底下,抽了两支烟,才缓缓出声:“这次回广阳,有去墓地看看你妈妈吗?”
  沈绛声音很轻地颤了一下,长睫落下小片阴翳:“……没有。”
  “那下次回去的时候过去看看,我想她已经不怪你了。”
  “嗯。”
  “最近有遇到合适的人吗?”
  “没有。”仍旧是这两个字。短短几句话,沈绛已经觉得如此压抑,有些喘不过气,她掐住指尖让自己的情绪尽量看起来平静、正常。
  和父亲待在一起的每一秒,都让她反复想到当初传来噩耗的那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