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黑衣保镖只是奉命办事:“抱歉,我家先生吩咐除了医护人员任何人都不可以进这间房。”
  沈棠思绪被打断,视线从闻鹤之手腕伤疤上离开,“这是怎么了?”
  刚攒起的暧昧氛围被打断,闻鹤之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下。
  起初他为了给沈棠一个安静的修养环境,在病房外设置了安保,同时谢绝一切探视和采访。
  门口那道苍老的女声再次响起:“你家太太曾经是我的学生,不信你进去问问。”
  老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沈棠想起来举办寻亲节目时,曾电话联系过暖星福利院已退休的老院长。
  她伸手小幅度扯了下闻鹤之的袖子,“是我邀请的客人,能不能让他们进来?”
  闻鹤之捏了捏她的手心,“好。”
  他起身拉开病房门。
  正准备轰人的保镖见自家总裁出来,动作一滞,“抱歉闻先生,惊扰了您。”
  闻鹤之平声:“无事。”
  他的视线往门边挪,一个面色苍白的青年坐在轮椅上,身后帮忙推轮椅的是个戴着棕色扁框老花镜的妇人,面容很眼熟。
  见到他,老妇人像是很震惊,“黎……贺?”
  一句话,让在场的人都愣了下。
  虽然保镖刚刚叫他闻先生,但王易退休前曾任南市暖星福利院院长,在任期间为人慈爱,事必躬亲,福利院一百多号小朋友,几乎每个人她都能叫的上来名字。
  她很确定,眼前面容斯文沉静的男人是十年前孤儿院的黎贺。
  后来被港区闻家认回,恢复本名。
  闻鹤之:“嗯,是我。”
  屋内沈棠长睫煽动,心脏差点漏掉一拍。
  门外男人声音温哑低沉,承认的很干脆,态度也绅士温和:“不知道您来,不周之处您见谅。”
  王易摆摆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我也是刚看到新闻,正好退休之后住附近,就来看看棠棠。”
  “十年没见,看到你成材,我这当老师的也算是放心。”
  王易曾经最担心的就是福利院的孩子进入社会是否能够适应,眼下看着曾经腿残脸臭性格孤僻的孩子,长成了今日新闻里播报为社会捐献的精英人士,是真打心眼里欣慰。
  王易和善笑了笑,绕回话头:“棠棠在里面吗?”
  再次听到自己的名字,沈棠长睫无意识地轻眨了好几下,无意识地攥紧衣摆。
  闻鹤之说在,然后几道脚步声朝她的方向靠近,视野里光影明明暗暗。
  然后在她面前站定。
  “王阿姨,”沈棠手撑着床沿想坐起来,礼貌喊人。
  闻鹤之皱了皱眉,他伸手将人从床上捞起来,单手扶着,又抽了个软枕垫在她腰后。
  原则上他认为现在的沈棠不适合工作或社交,但这是她提前筹划很久的事业,和爱戴的老师,闻鹤之只能尊重她的意愿,跟着尽可能把控时间和社交强度。
  王易见小夫妻举动间处处透露出亲昵自然,很含蓄地笑了下,没打扰。
  沈棠刚刚还在心里猜想,闻鹤之可能大概率喜欢自己。
  现在对于他的触碰身体有种过电感,努力坐正后,掩饰性地扯了扯衣角,主动问:“这位就是小宇吧?”
  坐在轮椅上的青年有些腼腆地露出一个微笑,“棠棠姐,没想到你还记得
  我。”
  闻鹤之也对他有印象。
  暖星福利院里那个因地震失去双腿的男孩,小时候沈棠总和他凑在一起,头对头,玩些很幼稚的翻手绳游戏。
  屋子里气温骤降。
  蔡文宇刚刚和沈棠说完话就感觉后背一凉,一转身就对上闻鹤之的目光。
  锐利、审视、让人不寒而栗。
  蔡文宇是个聪明人,一向懂得察言观色:“这位是姐夫吧?”
  算是识时务。
  闻鹤之不动声色,脸上表情依旧很淡。
  但下一秒冲锋衣下摆被人轻轻拉了拉,他低眸,沈棠面色瓷白,睁着一双水光潋滟的杏眼正看着他。
  心蓦地一软。
  闻鹤之刚想问怎么了,沈棠就拖着沙哑的声音开口了。
  “闻鹤之,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有些工作上的事情想跟王院长和小宇聊聊。”
  当初决定做寻亲节目时,linda看过不少案件卷宗,也曾走访过不少被拐家庭或是福利院,王院长就是那时候和她们联系上的,委托他们要帮忙蔡文宇找到家。
  十五年前南市祈县曾经发生过一场7.9级地震,蔡文宇在这场地震中失去双腿的同时,也和家人走散,后来还是被好心人送到福利院生活。
  前几天联系王院长过来,就是这件事有眉目了。
  但这毕竟涉及到蔡文宇隐私,这个年纪的男生都有股奇妙的自尊心,沈棠他们答应了在帮他找到亲人前这件事情暂且保密。
  思绪回笼,沈棠小心观察闻鹤之的表情。
  男人却同样也在看她。
  金丝镜片后黑眸深沉,匿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细白手指悄悄去勾他的手心,沈棠的声音里带了点撒娇的意味:“我们很快聊完,好不好?”
  尾指被勾的酥酥麻麻,闻鹤之敛眸,压下眼底晦暗情绪。
  她很懂得怎么拿捏他。
  -
  雨一直在下。
  直升机“嗡嗡嗡”从低空飞过,救护车闪着红灯“滴嘟滴嘟”往急诊送受伤灾民,医生护士马不停蹄地实施抢救。
  世界喧闹忙碌,闻鹤之站在窗边,靛青色天光乍泄,他身姿挺括,仿佛自带结界。
  周越低声提醒,“闻总,我在医院边上帮您订了酒店,要不您先去休息会儿,太太这里我来盯怎么样?”
  近来两周各地辗转事项繁多,就连周越这样高精力强抗压人群都觉得没精打采,更何况在京北连开了一周高强度会议,刚处理完集团两起并购案又投入灾后救援的闻鹤之。
  周越知道他已经快48小时没合眼了,铁人也经不住这么熬。
  “不必。”
  雨雾飘散,闻鹤之迎风点了根烟,指尖猩红明灭。
  他烟瘾不重,只是一日三根偶尔用来提神,从不过量。
  周越却敏锐地注意到,男人手里三天前才拆开的那盒烟,已经少了半数。
  但周越跟着闻鹤之多年,知道他做事永远有自己的考量,旁人根本劝不动。
  他叹了口气,又问:“闻总您饿不饿?”
  闻鹤之瞧他这副尽职尽责生怕自己出事的样子扯了扯唇,“医生说太太可以进流食了,你派人去边上粥铺买些清淡的甜粥来,然后就去酒店休息吧。”
  “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回集团后记得竞聘集团亚太地区的副总。”
  周越动作微滞,他从斯坦福就一直跟在闻鹤之身边,将近十年的时间,从基层员工一路历练,才终于爬到总助核心层,除开选择更多的是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
  这些闻鹤之都看在眼里,他向来要求高,但也赏罚分明。
  亚太地区副总这一位置,早就为周越预留,竞聘不过走个流程。
  周越眼眶一热,说了一通感谢闻总栽培定不负厚望的话后,就匆匆打伞赶往粥铺。
  冬日细雨濛濛,雾霭烟白,青灰色的山脊像一记柔婉墨线,祁县不大,稍微站在高处就能俯瞰全城。
  暖星福利院的牌子在城区西北方矗立,那是他和沈棠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闻鹤之后来在华尔街投资赚了钱后,匿名给福利院捐赠了一笔钱,现在的暖星福利院牌匾是新换的,墙面被雨水冲刷的锃光瓦亮,远远看去与记忆中的灰败模样已经很不一致了。
  他懂沈棠的要强,和对事业的执着。
  从小生长在福利院的孩子,老师教授的第一课便是自立自强。
  她要出国攻读哥大新闻学硕士的事情,闻鹤之早在重逢前就知晓,之前张姨在电话里所展露的担忧他也明白。
  闻鹤之只是在等。
  等他在沈棠心里的分量足够重,等她主动开口。
  指尖被烟头烫了下,闻鹤之回过神,才发现手上的烟灰已经积好长一截。
  他将烟头掐灭,丢进集烟器。
  很快二十分钟过去,周越拎着刚刚现熬好的甜粥赶到医院时,沈棠也正好和王院长他们聊完寻亲节目的事。
  闻鹤之轻点下颌,周越立马接收到信息迎上去送人。
  走廊里重新恢复安静,闻鹤之拎着保温桶回了病房。
  沈棠还坐在那儿看王易带来的资料,见闻鹤之进来了,下意识地快速收起手头的资料,装进文件袋,迅速拉好拉链。
  闻鹤之搁下保温桶,居高临下地看她。
  沈棠才意识到气氛过分安静,而自己刚才的动作跟做贼一般无二。
  沈棠大脑飞速运转寻找合适的措辞打算糊弄过去,“那个……还没问你linda和庄羡还好吗?”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转移话题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