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当时也设想过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所以身上携带的物品都尽可能的周全。
  现在见linda都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庄羡努力扯起唇角,“我们是一个team,救援活动也是我自己要来的,不怪你linda老师。”
  “就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眼前一黑就倒下来了。”
  沈棠从急救包里翻出一瓶能量饮料,拧开,“你应该是没吃晚饭低血糖犯了,先喝这个看看会不会舒服点。”
  linda接过饮料喂给庄羡喝,沈棠则是在这个时候小幅度地移动身体,慢吞吞地移走三人身边的碎石,尽可能让活动范围扩大。
  地面依旧很安静,只听得到淅淅沥沥的雨水敲击钢板声音,流淌下来的积水汇聚成浅浅一潭。
  她们已经被困在这里将近五个小时了。
  十一月的天夜里温度早降成零下,地底湿气不要命似的往骨缝里渗,她们三个抱团聚在一起,尽可能地保持住体表温度,等待救援。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雨点开始变大,地面漏下来的雨落在她们头发、脸颊、淋湿她们的身体。
  linda牙齿打颤,忍不住小声问:“棠棠,你说我们真的能活着回去吗?”
  地震本来就引起道路坍塌,更别提下暴雨可能会引起山体滑坡,增大救援难度。
  随着被困的时间不断增长,之后失温、缺水缺氧、食物不足等等困难都会接踵而至。
  能不能在失去意识前得到救援,沈棠也说不准。
  气氛安静地有些诡异,linda笑了笑,重新拾起之前掉落在地的gopro。
  “你们心里有什么放不下的事吗?要不要趁现在还清醒,录下来,万一……万一以后有机会能被看到呢。”
  这相当于变相地提前录制遗言了。
  还没等沈棠有所反应,linda就已经将gopro镜头对准自己,开始向爸妈交代起她的每一张银行卡存款和密码。
  一连串将近十张银行卡和存折,宛如小学生背课文。
  “linda老师你也是狡兔三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买卡的呢。”庄羡现在喝完饮料身体稍微舒服点了,见气氛太沉闷,试图用开玩笑活跃。
  linda说:“都是我当牛做马赚来的辛苦钱啊,防渣男防诈骗防小偷,最后还是没机会用上这些钱。”
  “早知道就给自己多买点好吃的了,真是命运戏弄大馋猪。”
  庄羡被她逗笑,接过gopro开始向养自己长大的奶奶表达感谢。
  她是河山人,从小父母离异,和家里的哥哥都是由奶奶抚养长大,这么些年除了上学也一直再努力兼职赚钱寄回家里给奶奶看病。
  庄羡擦掉眼泪,笑着对镜头讲出最后一句:“奶奶,俺走之后,恁要好好保重身体嘞。”
  那些平常珍视的,隐藏的,说不出口的事物,在生死面前突然像是有了个宣泄的口子。
  说完最后一句话,庄羡摁下结束录制,将gopro递给沈棠。
  “棠棠老师,你没有什么放不下或者遗憾的事吗?”
  通体漆黑的运动相机捏在手里很小巧,长时间处于低温环境下沈棠的身体已经开始麻木。
  沈家那一家子豺狼虎豹每天只想着怎么从她身上榨取价值,她没什么好跟他们交代的。
  家人这一栏,似乎只剩下闻鹤之和糖糖。
  脑海中闪回糖糖和闻鹤之的脸,以及之前相处的点点滴滴。
  长久的沉默过后,她点开按键开启录制。
  “闻鹤之,糖糖胃口翻倍了,你之前添的猫粮她总是吃不饱,下次记得多倒一些。”
  “……”
  “对了,说到吃饭,你也一定要一日三餐按时吃,不要总熬夜加班,不给自己放假。”
  “就算是资本家,也不能这么压榨自己。”
  “棠棠,你怎么就跟闻总说这些日常小事呀?”linda问。
  这不是日常小事。
  但她明白linda指的是什么。
  确实有些话,如今不说,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沈棠长睫微敛,组织了下语言,深呼吸一口气说:“书房里的照片我都看到了,但一直没机会告诉你,我也好喜欢你。”
  她不后悔学新闻,也不后悔来祁县抗震救灾,自己一路苦读努力,到今日这个地步也算是为新闻事业献身,找到了人生价值所在。
  唯一遗憾的是知晓了闻鹤之的情谊,却不能亲口告诉他,她也早就喜欢他了。
  真是抱歉。
  冰冷的雨水顺着发丝一直淌进领口,肢体早就因失温变得麻木。雨水太大,她努力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皮逐渐使不上劲。
  接着耳边炸开linda的惊呼声,“棠棠,你的腿什么时候受伤的!怎么还流了这么多血!”
  恍惚中,她似乎还听到远处传来坍塌的闷响,头顶废墟的泥土随着铁锹受力,像雪崩一样簌簌落下。
  有手电筒的微光从缝隙中漏进来,细得如同穿过针眼的丝线,却在黑暗中刺目得让人想落泪。
  在闭上眼睛之前,她仿佛看见闻鹤之从天而降,突兀地出现在废墟上方。
  自此,天光大亮。
  第62章 “永远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地震的前三天,国家启动警力应急救灾,无数灾民获救,于地底重见光明。
  闻洲集团积极响应抗震救灾政策,话事人闻鹤之捐赠7.6亿私人资产一事更是将这场抗震救灾运动推上全民热潮。无数国内外企业家及网红明星都纷纷跟随捐款送物资,为救灾事业再添新力。
  直升机“嗡嗡嗡”地盘旋在废墟上空,沈棠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时在第三天下午。
  意识随着心电监护的“滴滴”声逐渐清晰,疼痛是第一感知力。
  身体像是被灌满了沉重的水泥,呼吸道干涩的连轻轻吸气都会引起轻微刺痛,左腿伤口已经包扎完好,只是被牵引着动弹不了。
  迷迷糊糊间,一只温热的大手抚上了她的额头,轻柔地拨了拨被汗湿的碎发。
  哑声问:“醒了?”
  沈棠艰难地向着声源处转动脖子,朦胧的光线点点汇聚,眼前人轮廓也逐渐变得清晰立体,映出来闻鹤之的脸。
  原本干涩的眼眶泛起一阵酸涩,她临昏迷前看到的闻鹤之,并不是幻觉。
  明明相隔万里,他就这样毫无预兆,从天而降至她的身边。
  他的面色不大好,下巴上冒出些许胡青,身上的黑色冲锋衣因为长途跋涉而沾上泥水,金丝镜片后青黑的眼底是藏不住的浓长困倦。
  “哪里不舒服吗,还是想喝水?”闻鹤之敛着眼皮温柔地看着她。
  憔悴、落寞。
  与往日温雅从容的模样相差太多,沈棠却觉得这样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深沉迷人。
  沈棠摇摇头,都不是。
  她只是在想,京北离南市将近万里,他是怎么知道她在震区,又是怎么能赶到……
  像是读懂了她的意思,闻鹤之温声解释:“会议提前结束,张姨说你在南市,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至于又怎么找到她的,闻鹤之没有说。
  沈棠扯了扯干涩的唇瓣,喉间像是裹了层砂砾,“我……昏迷了多久?”
  “两天。”闻鹤之答的很精确,又像是看穿她的担忧,轻声解释:“医生说你昏迷只是腿部伤口发炎感染引起的高烧,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只需要再挂一周的消炎水。”
  “不会有后遗症的,别怕。”
  闻鹤之拿起一根棉签,沾满温水,一点点细致地擦过她长时间缺水而干涸的唇瓣。
  这样照顾人的活儿,他干的得心应手,仿佛曾重复过无数遍一般。
  水珠顺着唇瓣洇入口腔,极大地缓解了喉间的不适感。
  沈棠视线落到他眼下的乌青上,没忍住问:“这两天你一直没合眼吗?”
  答案很明显。
  闻鹤之:“嗯,你没醒我不放心。”
  持着棉签的修长指骨动作未停,手背上的青筋在用力时微微凸起,腕骨劲瘦,充满克制的力量感。
  那块贵的要死的百达翡丽手表被随意搁置在床柜边,腕骨上那道陈年旧疤不遮不掩,皮肉外翻,像是被火烫烧过一般。
  沈棠盯着那块疤,耳边是张姨曾经说过的话。
  “十年前醒春园大火,闻祈和沈家两位千金都困在里面,无人敢靠近。最后还是不到17岁的闻先生用水浸湿了被子,冲进火场救人。”
  之前沈棠还只是猜测,可现在看着闻鹤之手上的这道疤,与她无数个轮回梦魇中闪过的场景重叠,火场中烧焦的横梁倒塌,“砰”地一声砸在白衣少年的左手手腕上。
  ——和闻鹤之的位置如出一辙。
  沈棠心里已经有了七八成定数,但闻鹤之从未亲自提起过。
  就在她斟酌着该如何合理又不显刻意地引出这个话题时,病房的门外传来一阵喧闹——
  “我来探望病人,为什么不可以进去”一道苍老但是很有威严的女声从门外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