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除了这些,她们三人还去了一趟书肆,买了上好的笔墨纸砚,王娘子写话本子,预备“大发光彩”。
  一切妥当,他们又去看了一场杂戏,看见喷火的人时,围着的人都下意识地发出惊叹,并后退几步。
  看罢戏法,三人家来,南枝提着礼去了参加宴席。
  充实的一日过后,便到了大年三十,夫妻俩正在家里洗菜,晚上要杀鸡祭祀,比不得府上的隆重,他们小人物,却也有自个的做法——一只鸡,一块烧肉,并各色瓜果糕饼,再有亲手做的饺子,一壶好酒,一罐好茶,便是能见列祖列宗面天地鬼神的“好礼”了。
  南枝睡了一个懒觉,窝在被窝里听着外头的小孩烧炮仗,不时就“砰”一声,过后就是妇人的叫骂,“去去去,别处玩去,烧到了衣角,有你好的。”
  赖了一会儿,起床,用温水洗脸漱口,吃着给她留的早饭,南枝还注意外面串门的娘子婆子的聊天。
  她们讲着讲着,讲到了赖家。
  “赖家今年只有赖老爹一个人,也不知何等落魄,赖家那个混小子也不知哪里去了,过年都不回来。”
  “不是说有亲戚病了,要赖小子去一趟?”
  “你信这些个,从前没提过甚么亲戚长辈,怎的忽然就冒出来?”那婆子吊着眼,颇为不满地嘀咕,“我好心给他解释一个婆娘,他居然拿扫帚赶我,真是不知好歹。”
  南枝嘴角抽抽,这刘说嘴真不怕被人打,马娘子去了还没多久,就给人介绍。想当初,给她介绍的亲事也不是甚么好亲事。
  日头很快消沉,待夜了,三人一齐吃年夜饭,响彻云霄的钟声敲打三下,城里百姓均听闻。
  南枝与姐姐、姐夫对视一眼,皆举杯庆贺,“新年快乐!”
  按虚岁来说,今年南枝十岁了。
  吃罢酒,就是烧香拜神,各色纸钱烧了一堆,再拜三拜,全乎了礼数也就是了。
  “长大一岁,今年平平安安,身体康健。”王娘子给了南枝压岁钱,“拿着,买糖吃。”
  “这是我的。”林安把红封递来,等南枝接了,他就笑了笑。
  烟花炮竹响了一夜,烧
  纸、烧香的味道萦绕在鼻尖,望着姐姐、姐夫,南枝抬着头说了一串吉祥话。
  新年,便开始了。
  第31章雪香冰片过罢了……
  年,福寿堂里就静下来,各房的人陆续散了,李通判留下了二房的老爷,在老夫人跟前说了话。
  “他缺个填房,我瞧,四姑娘年岁正合适,不若许她嫁了就是。”李通判抚须说,虽是商议的语气,可话里话外都定了。
  二老爷心里苦闷,四姑娘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尚未及笄,如何能给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当填房?
  “母亲,二弟,你们觉得怎样?”
  老夫人瞥了眼二老爷,转动着佛珠手串说,“我老了,这等婚姻大事,你们决定就好。”端的是慈祥和善。
  “单凭大哥做主。”二老爷起身,弓腰朝着李通判行礼,他有选择的余地麽?
  如此说定后,见李通判与老夫人还有事要说,二老爷便先退下。
  待回到偏僻的院子后,与二夫人一说,她登时哭起来,“造孽啊,四姑娘才多大?她自个又不是没有女儿,怎的不教他的女儿嫁?三姑与四姑娘年岁差不离,怎的不教她嫁?”
  “夫人,你小点声。”二老爷愁眉苦脸,“三姑娘早定亲了,过不了几个月就要出嫁。况且,哪怕三姑娘还没定,大哥也不会让她作填房的。那孔大人是他上司的上司,正管着升迁,他想要那位子,又不想恁直白,教人觉得他攀附,这才使我们的女儿去。”
  “好处都他们得去了,我们还能有甚么?得一个坏名声?”二夫人忿忿不平,“旁人都说咱们是李通判府上的人,可府里富贵与我们无关,出去一走,人家也不把咱们当回事,要我说,倒不如就此分家,往后各家过各家的,省得干净。”
  她是气话,可二老爷却愣了,回过神来,琢磨着这事,“倒也可行,这回是要咱们送一个女儿出去,下回指不定是甚么。”
  “可老夫人尚在,分家……”二夫人又犹豫起来,她夫君没个官身,若是分家,除了几间营收不行的铺子,其余一概没有,往外边一走,便是商户。
  “若你能捐个官做,就好了。”
  这般,夫妻俩各自思索,分家的念头不曾消。
  *
  “啊——”
  “快把她拉下来,拉下来,来个人去告诉翠平姐姐。”
  青竹轩里微微骚乱,翠平呵斥慌慌张张的丫鬟,“姑娘在这里,你跑甚么?万一冲撞了可怎么是好?”
  “姑娘,姑娘。”那丫头气都喘不匀,瞪着眼睛,一副恐惧的模样,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是,是茯苓,她,她上吊了!”
  “哦?”七姑娘眼里终于有了反应,抬脚便往后罩房走去,“我看看。”
  待来到后罩房,就见茯苓躺在炕上,只着里衣,脖子上一道狰狞可怖的勒痕,青黑混杂,看得人心里瘆得慌。牛稳婆给她把脉医治,瞧脸色,想必茯苓还能救。
  “见过姑娘。”几个丫鬟行了礼后,退到一边,斜着眼看炕,想了解又害怕。
  “如何?”七姑娘询问牛稳婆,“要甚么药材你只管说,我教南枝开了库房拿就是。”
  “还有一口气,问题不大,不过这淤青难消,得好好涂药。”牛稳婆说罢,使了银针,一番眼花缭乱,几根银针已经扎在茯苓头上,不消多久,床上的人就发出了动静。
  “醒了。”牛稳婆收针,自觉退开。
  茯苓头晕目眩,脖子生疼,还以为自个到了阎罗殿,睁眼看见七姑娘,忽的失声痛哭,沙哑着嗓音宣泄,倒教人以为她疯了。
  “七姑娘,七姑娘,求您给我一个痛快,求求您了。”茯苓披散头发,活似个恶鬼,“奴婢在这儿,生不如死啊,求您饶了我。”
  她被磋磨了几个月,倒是一下子看明白,七姑娘压根儿不打算放过她,甚么“看在以往的情面上留她当差”“出了府里,我可不放心”这些话,都是哄外人,要她在青竹轩痛苦一辈子才是真的。
  “七姑娘,姑娘,奴婢不是个好东西,从前仗着您的信任,偷偷昧下给各处的赏钱,还有那拿回来的菜式,我都尝过才教人给您上,还有打着您的名义每日让花房送花,那花瓣都是教我拿来泡澡……”数着自个过往犯的错误,茯苓显然已经癫狂,没发现周围的丫鬟们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天爷,茯苓也太大胆子了吧?
  七姑娘嘴角那抹笑一直不变,只是很淡很淡,看不出她心里所想。
  “原来你也知道,这是何等过分的举动?”她慢悠悠问了一句,见茯苓还在喃喃自语,便看向翠平,“去禀告大伯娘,我这里有个丫鬟疯了,念在一场情分上,我不忍心让她孤苦无依,便把她送去广佛寺,每年添些香油钱,教大师们好生度化她。”
  翠平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办。”广佛寺,正住着慧能法师,也是正院冤了七姑娘那次,他与七姑娘才见了一面。
  把茯苓送过去……谋划便准备开始。
  “你做的很好,来人,赏牛稳婆五两。”待茯苓被拖走,七姑娘也离开了。
  只剩下丫头们凑在牛稳婆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初三这日,南枝才到青竹轩,她与翠平换了差事,这几日由她贴身服侍七姑娘,翠平则出府家去。
  “终于舍得回来了?”七姑娘打趣了一句,她站在书桌前,正练字。
  双儿进来送茶,她走到南枝身边,南枝捧起茶盏放在桌边,说道:“姑娘这话好没道理,奴婢可不是玩,还惦记着姑娘,给您买了好些赏玩的物件,您倒好,无赖得紧。”
  与七姑娘关系好,南枝调笑两句,七姑娘也不放在心上,只问她带了甚好东西来。
  南枝把物件一一摆上桌,“不倒翁布娃娃,海船,糖人。”
  “哟,这糖人是我?”七姑娘停笔,捏着糖人稀罕。
  “是呢。”南枝点头。
  “算你心里有我,我桌上的首饰,挑两件,算我回礼。”被人惦记的滋味属实美好,七姑娘甜滋滋地说,“下回看你还给我带甚么。”
  这是提前预订了?南枝笑着应,与七姑娘嬉闹一刻钟,七姑娘这才使她做事,“你跟着牛稳婆学了几日,进程如何?我想着挑几个人进来让你把把脉,看你学得怎样。”
  “像风寒发热倒是好分辨。”南枝神色一正,解释道:“只是很多都还没学,只认了药材。”
  “那便再过两个月,我再瞧瞧你的本事。”七姑娘颔首,也不想逼得太紧,“除了这事,还有一事需要你替我办。”
  她做了一个手势,南枝附耳过去,听了一番后,心里忍不住地诧异。她早知道七姑娘不会放弃对付正院,可没想到,这都已经准备在正院搅风搅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