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大师,这,您的意思,诅咒之物就在青竹轩吗?”老夫人拧眉,七姑娘温柔懂事,怎么会诅咒嫡母?
  “错不了。”慧能法师一路引着众人进了竹林,“便是这儿,在地底下。”
  “这如何是真的?”七姑娘适时惊叫,过后见老夫人、大夫人甚至是自己的亲爹都不信任自己,不由得哀泣起来。
  她此刻只以为南枝把东西毁了,地下甚么都没有,故而只一个劲儿地不承认。
  陈妈妈也在,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始诬陷,“可怜夫人往日对七姑娘多好,衣食住行没一样不顺心,甚至日日过问青竹轩的情况。可七姑娘总是冷脸,也不搭话,时间长了,夫人老是伤心,觉着七姑娘待她不亲近。”
  “原以为七姑娘只是不喜夫人,不成想,竟然怀恨在心,背地里诅咒夫人。我们还纳闷,夫人身子向来不错,怎的前段时间开始手疼腿疼,这两天又晕厥,原来这根源就是在这儿。”
  一番污蔑下来,在场的人已然信了大半。
  “逆女,你竟然做出这等不顾宗法血缘的事,来人,给我上家法。”五老爷本就心情不畅,见女儿如此不孝顺,往后说不定还影响他的仕途,登时就怒了,抬脚往七姑娘身上踹去。
  只在那一瞬,还站在身边的南枝倏的往前几步,挡了这一脚,她身子踉踉跄跄,跌在地,顶着恁多人的眼神,立即不顾疼痛,行礼,阻拦道:“回主子的话,姑娘是无辜的,这不能挖,里头的东西是姑娘教我……”
  她看向七姑娘,欲言又止,做足了勾引人探究的姿态。
  七姑娘心里一惊,第一个反应是南枝背叛了她,可旋即又想,若她背叛,根本用不着阻拦,顺其自然就行。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里面的东西她掉包了,而且是对她有利的。
  旋即,七姑娘意会,“我怎么会诅咒母亲?便是以命换命还来不及,恨不得代母亲受过所有苦难。”
  “大师,这何解?”老夫人目光犹疑,慧能法师念了一句法号,“出家人不打诳语,若施主不信,只管挖土一看。”
  “来人,动手。”五老爷等不及。
  挖土的小厮很快挖出了东西,“有,启禀老夫人,这儿有纸张,里头还裹着东西。”
  前一句时,陈妈妈还得意至极,可听见后面那句,她忽的惊诧,随后内心惶惶不安,她记得夫人准备的只是一个娃娃,怎么还有纸张?
  是流云自作主张,还是……
  等那东西呈到老夫人面前时,南枝就低头,泣着嗓音解释道:“七姑娘经落水一事,明白家中长辈疼惜她,总是想要孝敬祖父祖母与父亲母亲,只是人小,许多事情都使不上劲。后头她便切了头发,又把五夫人赠送的玉佩一齐置于纸中,纸上还写下了她的所愿,随后命奴婢埋藏于竹林里,教天地鬼神知晓。”
  “惟愿天神地听此一言,小女李府行七的姑娘,望家中长辈长命百岁,身体康健,但凡有病灾,降临于小女身上,小女代他们受过,以表孝心。”大夫人把纸上的话完完全全读出来,内心也惊疑不定,这局,她反倒看不透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难为你了,想到这个方面。”老夫人手里捏着那簇头发,也相信了七姑娘是个很有孝心的好孩子。
  七姑娘完全明白过来,心底赞赏南枝做事漂亮,大大出乎她的预料,知晓了这些,她不再担忧,抬着脸蛋,坚毅地说道:“回祖母,孙女心中所想都在纸上。可我还是想说几句,母亲对我那么好,新鲜瓜果十日送一回,新衣裳四季都有,以前我小的时候常去请安,母亲念着我还小,只教我初一十五再去,还说祖母精神不济,让我不要过多打扰……”
  她每说一句,在场众人的脸色就奇怪一分,尤其是老夫人与五老爷,从前所观所听,都是五夫人说自个委屈,七姑娘愚笨无趣,怎么如今一看,倒不是。
  “我自知不讨人喜欢,便也不在长辈姊妹兄弟间多停留,只在这瞧不见的地方,为你们略表心意,只是不曾想,大师竟说我克母,又心思深沉要害母亲,这便是全然错了。”
  “有请大师先到耳房歇息片刻。”老夫人也不看慧能法师,这样出错的和尚,也能叫“大师”?
  但他到底能寻摸到这个方位,不算完全无用。
  慧能法师倒是稳得住,面色如常,身形依旧挺拔。
  “祖母,您要为孙女做主,孙女不可能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如今七姑娘最是委屈,她也不攀扯五夫人,过犹不及。
  反正今日的事,一看就有蹊跷。
  “你受委屈了,派个人去告诉赵氏,七姑娘受惊,这些天暂且住在福寿堂,由我看管,再就是给七姑娘找老师一事,也不用她操心,只让她将养几个月,别的一概不用管。”这事暂且理不清,可老夫人到底经历得多,如果今日从土里拿出来的是有关诅咒的东西,她也不会想那么多,可偏偏不是。
  而在此之前,慧能法师,五夫人身边的陈妈妈都笃定是七姑娘的错,这就能让人多思了。
  “以后咱们家有事,不请慧能法师。”
  “是,我知道了。”大夫人应了,惊讶于今日的反转,顺着老夫人的目光看向猫儿似哭着的七姑娘,她竟有这般心计?
  才不到九岁,或许是误打误撞?
  “还有你,”老夫人又看向五老爷,“自个的女儿,平日里不关心也就罢了,这有个风吹草动,竟一脚踹在她心口,得亏她的丫头机灵,不然她这身板,你教她去死不成?”
  说着,她胸口起起伏伏,被气狠了的模样,慌的大夫人与五老爷连忙掺扶,五老爷不敢回嘴,只乖乖认错,“儿子知错了,母亲不要动气,不然儿子受不住。”
  “气了也好,七姑娘是你女儿,为儿为女,到底不好意思责怪当父亲的,我这个祖母便把她那份气一起出了。”如此,便衬得老夫人有多疼爱七姑娘似的。
  “再有,那些嚼舌
  根子乱猜疑姑娘的奴仆,都给我拖出去,狠狠打十棍子,再扣半年月例,以后谁再说七姑娘克母不详,且等着。”老夫人动了怒,谁也不敢求情,包括陈妈妈在内的几个奴仆被带走,也没有走远,就在青竹轩门口支了长条椅子,把人按住了打。
  一行人早出了竹林,此刻站在院子里,老夫人把七姑娘搂住,瞧了眼被扶着的南枝,满意地问道:“你眼疾手快,又忠心,合该多些你这样的才好,你叫甚么。”
  “回老夫人的话,奴婢名叫南枝,不敢居功。”那一脚力度大,南枝只觉得腹部火辣辣地疼,不用看都知道,定是青紫一片。
  她自个也在心里嘀咕,五老爷竟这般狠心,对着女儿也能丝毫不留情面,七姑娘爹不疼娘不爱,活脱脱一可怜小白菜。
  “祖母,她便是鲤鱼池救了孙女的那个,沉稳着呢。”七姑娘有心为南枝邀功,“进院子一个月左右,学会了点茶还有看账本子,能力不错。”
  “哟,竟是这样,不错。”老夫人上上下下打量南枝,又说道:“回头琉璃带她去库房,选几件物件,不拘甚么,除了这个外,另外赏她五十两银子,往后府中奴仆个个像她,我也就不用愁了。”
  重赏南枝,也是为了让府中这些懒骨头警醒点,认真当差才能出头有赏赐。
  “祖母,我还想换身衣裳收拾些物件才去福寿堂,还请祖母先行几步。”七姑娘说。
  主子在前奴仆在后,陆陆续续离开了青竹轩,七姑娘看向南枝,“可疼?翠平,快些去找大夫,叫个医女。也不知伤到骨头没有,你何苦替我挡了?”
  她早已在腹中塞了软布软纸,可怜南枝,甚么都不知道,反应却快人一步。
  要说不触动那是假话,这意料之外的事儿,真真切切当面发生了,教她感动十分,也愈发觉得南枝可靠。
  “快解了衣裳我看看。”七姑娘话音刚落,南枝还没来得及害羞呢,就被围着的秋扇解了衣带,那边满月也拿了药油来。
  她皮肤白,所以一团青黑色便格外显眼,甚至青中带红,煞是可怖。
  “诶呀。”秋扇不忍,想骂两句,可忍住了。这要是踢在姑娘身上,将养几个月都养不回来。
  “流云,你做甚面白唇青,吓着了?”满月如今跟流云感情好着,也关心她。
  “没有。”流云目光躲躲闪闪,不敢看七姑娘与南枝,手脚冰凉,浑身都被寒冰冻住一般,教她不能呼吸。
  为何……为何……
  医女替南枝看了,“没有伤到筋骨,皮肉伤,不过得日日搓药,最好用力,把淤青揉散。”
  南枝最怕疼,闻言忙不迭开口,“姑娘,我觉得慢慢来也行,不必揉。”
  “便随你。”七姑娘无奈摇摇头。
  “今儿的事,你跟我说说。”待南枝上了药,七姑娘这才问。
  南枝一一细说,自然,给流云下药粉的事没提,免得让人觉得她心机深沉,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