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李絮难得羞赧地缩了缩脚,“已经不疼了。”
  没能挣脱。
  又被握得更紧。
  昨晚最后一次,实在有些过载。她整个人都虚了,还逞强不让抱,在浴室摇摇晃晃脚尖踩不到实处,连墙都扶不稳,险些要软绵绵栽倒。
  幸好言漱礼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她,是以才只轻轻扭了扭脚踝,没有什么大碍。
  言漱礼长期保持运动习惯,帮她揉伤的动作非常专业,不携任何潮湿意味,仿佛在描绘一株不肯开花的植物。
  嘱咐的口吻亦是淡淡的。
  “我把我助理的名片留在玄关。他近期调岗欧洲,常驻慕尼黑,过来佛罗伦萨很近。你有任何需求都可以直接联系他。他24小时听候你差遣。”
  李絮闻言愣了愣。
  这阵仗未免太夸张。
  又不是住在麓月府那会儿,叫他助理帮忙去城南城北跑跑腿、搬搬画什么的。让人从慕尼黑跑到佛罗伦萨,她跟他又没确定关系,名不正言不顺的,怎么好意思随随便便使唤他的下属?
  “就是崴了崴脚,不严重。”李絮摇了摇头,没同意,“况且我都在这边生活多少年了,还有同学朋友在,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
  “以防万一。”言漱礼很平静地看着她,并不强硬,却也没有给出什么拒绝的余地。
  李絮就不作声了,静静看他骨节分明的手,按在自己纤细的脚踝上。
  他的秘书非常准时地,在整点时分打了一通电话上来。
  手机屏幕无声亮起,言漱礼没接,直接挂断了。
  对方也就识趣地不敢再打扰。
  “你过来佛村两天,好像什么事都没做成。”
  再开口,李絮还携着轻微鼻音,有种失职导游的愧疚感,“米开朗琪罗广场的日落没看到,正版david没见着,乌菲齐美术馆也没进去。”
  言漱礼专心给她脚踝喷药,看起来并不怎么在乎自己的旅行体验。
  “吃了披萨。”他抽空帮忙想了想,也只想出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这算什么。”李絮翘了翘唇角,“你又不喜欢。”
  虽然四奶酪披萨是白酱底,没有放煮熟的番茄,但也明显没有那么符合他的口味。
  “没你想的那么不喜欢。”
  言漱礼处理完毕,将喷剂放回她小巧的药箱里。又顺势将里面乱七八糟过了期的药品拿出来,丢进她的分类垃圾袋里。
  “好吧。”李絮耸了耸肩,“吃到了没有那么不喜欢的披萨。可喜可贺,至少有一件完成事项。”
  言漱礼洗净手回来,指尖凉凉的,像一块柔软的冰拂过她腮颊。
  “你当我是你游戏里养的海獭吗。每做一件事,都是为了完成任务。”
  他时常会有这种古怪又有趣的比喻冒出来。
  脑海中浮现穿着破烂披风、垂着豆豆眼的倒霉小海獭,与眼前这张英俊得不可逼视的面庞摆在一起。
  李絮忍不住笑了笑,“吃披萨这种事,对于liam这只小穷鬼来说一般是奖励,而不是任务。”
  言漱礼没有批评她吹毛求疵的无聊话题,掠了一眼墙边的画架,又再举例,“还画了画。”
  “差得远呢。”李絮较真,“这只能勉强算半完成状态。”
  “还要多久。”言漱礼垂眼,“下次过来,画得完吗。”
  李絮摇了摇头,终于逮到机会在专业领域纠正他,“还要不断等晾干,不断叠涂透明色,最后再描细节。”
  言漱礼说“好”,沉吟半晌,又说,“别偷懒。我会定期过来检查。”
  “干嘛。”李絮唇边折起淡笑,“又不是画谁,就默认归谁。我没说过要当作礼物送给你吧。”
  言漱礼言简意赅,“有偿。”
  李絮勾着颈间那条项链,饶有兴味问,“这算定金?”
  言漱礼眉目压低,面无表情捏了捏她食指。
  “这算凭证。”
  就这么无聊话一句搭一句,谁也舍不得先抽离。
  一呼一吸之间,被勾住项链,捧住脸,很轻很轻地吻落。醉人的气泡在眼皮间涌动,李絮闭上眼睛,感觉被他的眼睫轻飘飘地扫过心脏。
  蓦然生出更多不舍。
  最后还是他秘书硬着头皮上来敲了门。
  言漱礼克制松手,调整呼吸,安抚地摩挲几遍她脊骨。
  半晌,才直起身,捡起腕表戴上。
  “再睡会儿。”
  他声线低沉,垂眼注视着她面容,似欲多留住几帧画面,“帮你挪好的柜子,别又挪回去。动线不合理,怕你掉下来磕到。”
  李絮目光湿润,没什么杀伤力地瞪了他一眼,“…我才不会睡着睡着掉下去。”
  言漱礼不置可否。
  轻轻蹭了蹭她唇环,他起身穿戴齐整,沉默回头望她一眼,打开门走了。
  依然没有说“再见”。
  也没有与她约定,下一次,究竟是哪一次。
  就这么风尘仆仆地来,又风尘仆仆地离去。
  李絮偷偷躲在露台上望他背影。
  晨光熹微,仿佛跳跃的碎金箔,将他的轮廓照得仿佛一尊清劭有力的雕塑。
  风一动,日光便簌簌掉落,凝成琥珀。
  养成一个习惯需要21天。
  然而这样若即若离的清晨离别,只需要经历两次,就已足够令李絮矛盾地开始期待下一次。
  言漱礼回国以后,又过几日,霍敏思飞欧洲,拉着李絮去了里斯本度假。
  现在正是蓝花楹的季节,里斯本美得像梦一般,仿佛被上帝打翻了的蓝紫调色盘。
  霍敏思在桥上美美自拍,李絮眺着贝伦塔,难得接到一通来自李兆霖的电话。
  “你奶奶忌日快到了,下个月抽空回来祭拜一趟吧。”
  “这么突然?”李絮微微讶异。
  “这有什么突然的?”李兆霖语气严肃,“你奶奶走了好几年,你都没有正经去扫过墓。她在世时那么疼你,供你吃供你穿,还给你留了信托——虽然那原本就是我的钱,你作为她长孙女,怎么能够那么没良心地忘本?”
  就是因为庞秀兰走了好几年,她都没有被允许光明正大地去祭拜她。每次扫墓都是自己偷偷一个人过去。所以这一通电话的内容才显得突然。
  但李絮显然没必要向李兆霖解释。
  “打给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她语气很无所谓,与以往的乖顺有很大区别。
  “爸爸难得给你打电话,你瞧瞧你什么态度!”李兆霖明显不满,却又硬生生忍了下来,“另外还有件事,之前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问。你和言崐的外孙,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终于来了。
  李絮早有预料,“没什么情况,认识而已。”
  “那晚在容园,他亲口跟我承认你们在交往。”
  “那就当作是吧。”李絮明显敷衍,“他说了算。”
  “你这样成何体统!”李兆霖疾言厉色,“这次回来,爸爸有重要的话要跟你讲。”
  又是这句。
  李絮心忖,难不成又要给她介绍什么前科累累的相亲对象?
  这么想着,忍不住讽刺地扯了扯唇角,“时间宝贵。有什么话,您还是趁现在说吧。”
  “爸爸这不是教训你。”李兆霖忍耐着调整了一下语气,显得十二分地语重心长。
  “你们年轻人拍拖,郎才女貌,爸爸当然支持。但乖女,你年纪不小了,考虑问题要实际一点,多多为自己前途打算。婚姻讲究门当户对,言家那小子作为言崐的继承人,身价地位、受重视程度,想必不用我特意跟你说明。他将来匹配的结婚对象,不可能向下兼容太多。你与其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不如着眼当下,抓得住在手里的才是真的。”
  这话说得其实没什么错。
  但出自李兆霖的口中,就平白无故削减了几分道理。
  “那依你所见,什么才是我抓得住的呢?”李絮懒懒掀唇,被过路的鸟雀吸引了视线。
  “我们李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丽铂是我们立身的根基,要是集团未来发展能够更上一层楼,对你将来婚嫁也有帮助。现在爸爸手上有份项目投资计划书,之前我联系过他秘书……”
  “你想我向言漱礼开口。”李絮了然地打断他,“让他投资丽铂。”
  “不用你多做什么多说什么,只要帮我牵线搭桥,约小言总吃顿饭。后面的事,爸爸自会处理妥当。”
  李絮没有即刻应答,望着里斯本湛蓝的天空,无语地笑了笑,“你刚刚才叫我看清自己几斤几两,不要做白日梦,转头又要我去提这种要求?”
  “言漱礼不会娶你。但你既跟了他,他总要许你些好处。言家家风正,不吝啬,你开了口,他会答应的。”
  他何止不吝啬。
  李絮想起那对后缀不知道多少个零的蓝钻耳坠,心想,他简直大方过了头。
  但她还是假模假样叹了口气,语带讥讽地回道,“那您未免也太高估我了。我可不值那个价钱。在这件事上,爸,我可比您有自知之明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