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李絮从善如流闭上眼,感受落在脸上的轻柔力度。
  待对方停下动作,半睁开一只眼,刚对上视线,就被握住腰抱到了盥洗台上。
  言漱礼皮肤凉凉的,还留有须后水的气味。清冽锋利的霜雪感。用色彩来形容,则是冷白与低饱和度的蓝。
  李絮没有抗拒,小动物一样翕张着嗅觉,浸在这个静谧的拥抱里。
  他的鼻尖亦贴着她的脸颈游走细嗅,“好香。”
  “电动剃须刀是不是剃不干净。”李絮缩了缩脖子,拿手心去蹭他下颌,故意挑剔,“好痒。”
  言漱礼没理,俯身去寻她嘴唇,右手稳稳握住她膝盖。
  他有时候喜欢轻轻衔住她唇环,缠磨着、啄吻着往自己方向扯。以此引导她主动伸出舌尖,靠得更近。
  李絮不觉得疼。
  但有种分外奇妙的牵扯感。像无形的丝线连接着心脏,一下一下地震颤、膨胀。
  唇舌短暂分开,她瞪着他,不太顺畅地换气。
  言漱礼抽。出手指,湿涔涔抹在她肚皮上,声音低低告诉她,“有点肿了。”
  李絮有点怕,理智在拒绝,身体却还是下意识依赖地攀住他肩膀,“…不要。”
  “知道。”言漱礼无视自己的反应,安抚地吻了吻她耳骨,沉稳地将她摁住,“帮你。”
  有种极度磨人的痒。
  ——他的胡茬真的没刮干净。
  李絮细细发着颤,热得快融化,有气无力踩在他肩上。错觉自己是一枚过熟水果,被吃得水液溅溢。脑海空空如也,仅剩这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
  言漱礼高挺的鼻梁被洇湿了,趁她失神的间隙,一边抵住她软绵绵手心,一边俯下身来不太温柔地吻她嘴唇。
  李絮不情不愿地想要扭过头。
  又被他捏着下巴转回来,哑声警告,“别躲。”
  李絮觉得委屈,又不敢动。惟有将舌尖微微吐出来,用一对漂亮黑眸水意盈盈地瞪他。
  前前后后浪掷将近一小时,磨磨蹭蹭重新洗漱一番,才终于顺利出了门。
  李絮带他绕过圣母百花大教堂,步行去中央市场买网红牛肚包,沿途顺路带了两杯咖啡。
  还没正式到午餐时间,店铺排队的人不算很多。李絮点了两份招牌牛肚包,外加两份牛肉拼盘。店员阿姨熟练地处理面包胚,切碎牛肚,浇上绿罗勒酱和特调辣酱。
  取餐后,可以到摊位对面的座位区用餐。
  集市人很多,略微有些喧哗。李絮和言漱礼挤在窄窄一张餐桌上,膝盖碰着膝盖,安静又默契地吃一顿比往常费功夫许多的早餐。
  “味道怎么样?”吃得差不多了,李絮才懒懒问,“佛村那么多家牛肚包,这家是最有名的。”
  “还不错。”言漱礼宽容地降低评判标准,撩起眼皮了然地看她一眼,“吃不掉?”
  李絮有些不好意思。高估了自己的饥饿程度。她拿帕尼尼蘸罗勒酱,吃完一整份牛肉拼盘,剩下的牛肚包咬了没两口就觉得饱了。
  虽然她并没有要他帮忙吃的意思。
  但言漱礼已经对此习以为常,像是形成了某种坏习惯,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面包,斯文又利落地帮她解决掉。
  李絮咬着咖啡吸管,有些出神地观察着他。
  一方面觉得他实在与这种市场格格不入,食物也不知道合不合胃口。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过去对他误解颇深,他其实根本没有记忆中那么盛气凌人。
  临近午餐时间,排队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很快吃完起身,将座位让给一对亚裔情侣,收获一句真挚但音调不太标准的“谢谢”。
  怕他嫌挤,李絮主动牵了他的手,带他快步往集市出口走。
  外面日光削减,原本晴朗的好天气,不知何时稍稍覆盖了一层阴霾。
  李絮漫无目的地随着人潮走,心里还在琢磨应该带他去哪里玩。
  结果拐过路口,正好偶遇一家lagelatiera。
  她停下脚步,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温声与帅哥店员打了声招呼,请他用蛋筒帮她叠了一份焙茶加橘子口味。
  “意大利的冰淇淋叫gelato。原料用的是牛奶和水果,不是奶油,口感会比普通冰淇淋绵密一点,清爽一点。”
  李絮将新鲜出品的gelato往言漱礼唇边递了递,将第一口让给他吃,“尝尝。”
  言漱礼挑了挑眉,“不是说吃撑了吗。”
  “俗话都有讲,甜品进的是另一个胃。”李絮理直气壮。比起正餐,她就是更加偏爱各种甜品零食。
  言漱礼没有批评她的饮食习惯,很给面子地低头,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怎么样?”李絮问。
  言漱礼垂眼看着她,诚实道,“吃不出区别。”
  “怎么这样。”李絮眉眼弯弯笑出声,收回来自己抿了一口,“不过其实我也是。他们都讲哪里不同,我就只觉得吃起来比较软一点。”
  话音刚落,就听见附近行人的脚步变得急促起来。
  下雨了。
  佛罗伦萨初夏的天气就是这样,一时阴一时晴一时雨,总没个定数。
  李絮拉着言漱礼匆匆避入街边一间书店廊下。
  手里还举着冰淇淋,不好直接进别人店里。李絮观察着雨势,就想着先把冰淇淋吃完。
  不过刚刚的店员小哥热情又善良,把两个口味叠得满满当当的,吃起来也没那么轻松。
  言漱礼不声不响,就着牵手的动作,俯身帮她吃了几口。
  彼此嘴唇凉凉地碰在一处。眼睛眨一眨,睫毛差点也要扫在一起,唇齿间尽是清爽酸甜的橘子气息。
  蛋筒咬起来酥酥脆脆的,由李絮一人独享。
  言漱礼没有催促,很有风度地伸手托在底下,帮她承住偶尔掉落的碎屑。
  雨淅淅沥沥地下,暂时没有要停的意思。
  廊下撇雨。
  他们推门往店里走,门顶的复古铃铛清脆地响了响,看店的老爷爷微笑示意,请他们随意逛逛。
  这家书店面积不大,但胜在楼层多,分区齐全。他们走着走着,甚至在角落里遇到了琴谱专区。
  李絮饶有兴趣,在诸多名家作品之中拿起一本亨乐出版社的谱子,正是今日清晨唤醒她的李斯特。
  “我之前也买过这本琴谱。练得还很用心。”她有些感慨,分不清是怀念还是自嘲,“不过我乐感实在太差了,手指的独立性也不好,弹这类曲子总是弹得跟练习曲似的。”
  “现在呢。”言漱礼闻言静了片刻,“琴谱还在吗。”
  “早忘记丢在哪里了。”李絮耸了耸肩,“就是因为爱之梦怎么练都练不好,直接导致我下决心放弃钢琴。说实话,那个瞬间,我整个人都轻松了。”
  言漱礼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她,突然说,“我也有这本琴谱。”
  “嗯?”李絮有些讶异,“李斯特不像是你会喜欢的类型。”
  他们不是走专业发展的音乐生,选修课练曲子,一般都会优先选自己喜欢的作曲家和作品。像言漱礼,在李絮印象中,比较偏爱的就是巴赫和贝多芬。
  “当时在钢琴教室拿错了。”言漱礼轻描淡写,放缓语速,“回去以后,翻开扉页,才发现有人在空白处画了一幅肖像。”
  “……”李絮慢慢瞪大眼睛,手里的琴谱差点没拿稳。
  言漱礼好整以暇伸手接住。
  “那本已经是我的了。”
  他神色自若,朝她晃了晃手里的深蓝封面,“迟了些。赔你一本新的。”
  第36章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36
  在这一瞬间,李絮骤然感受到了言语的滞碍与生涩。
  有种突然被剥开外壳的错觉,将她的记忆硬生生拖回了那段漫长、孤独、无所适从的青春期。
  在云城初初重逢的那段时间,为了表现自己的不在意,为了稀释这段关系的严肃性,她可以故作轻佻,坦白自己以前曾经喜欢过他。将唯一一次诉诸于口的表白,当作玩笑话讲给他听。
  然而在有了更紧密联系的当下,立于这进退维谷的边界线,她却不敢承认自己当真动过心。
  时间的分量是很重的。
  尤其是对于李絮这种务实的人而言。
  倘若将起始定在那个春寒料峭的雨夜,她还可以说服彼此,那不过是报复心切、见色起意。
  但倘若再往前翻阅无数页,回溯记忆,那就会掺杂更多少年人的遗憾与真心。
  真心昂贵。
  遗憾更贵。
  因为遗憾会令人念念不忘,会令人不自觉试图弥补。
  “那时候——”言漱礼一瞬不瞬凝着她,眼底有晦暗掠过,“我还以为你喜欢我。”
  言漱礼天子骄子,高高在上倨傲惯了,想要什么从来不必开口,自会有人识趣地奉到眼前。
  他以为李絮也是这样。
  他甚至想好了应该怎么拒绝她。
  国际学校没有所谓的早恋概念,身边许多人情窦初开,都在热切地恋爱。但言漱礼始终对这方面兴致缺缺,没有将时间浪费在别人身上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