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郎中唬了一大跳,他看着毫无征兆崩裂开来的碎瓷片,又看看怫然作怒的时倾尘,心里一阵阵的余悸,不是,这位公子看起来文质彬彬,俊逸超群,怎么发起火来这么吓人,难怪娘子怕成那个样子,这在没人的地方,还指不定怎么折腾娘子呢,果真人不可貌相啊。
  医者仁心。
  郎中觉得自己有义务劝一劝。
  “老朽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讲。”
  “公子正当盛年,贪恋这些,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老朽作为过来人,须得劝公子一句,物极必反,过犹不及,便是千年铁树也要成朽木,滚滚长江也要成枯辙,公子,还请珍重啊。”
  时倾尘闻言,眼神愈发冷冽,内里寒芒点点,像是冰湖中的万千道裂痕,他竭力克制着心里的滚滚翻涌,缓缓开口,声音却已是哑得不成样子。
  “本公子自会珍重,烦请郎中去开一些安稳胎象的药。”
  “好,老朽这就去。”
  *
  “砰”的一声。
  沈衔月看见破门而入的时倾尘,下意识拽起冬衾,往里缩了一缩,只露出一个小脑袋。
  “你,你来做什么?”
  时倾尘掌心托着药盏,一步步走到她的跟前,撩袍而坐。
  “起来吃药。”
  沈衔月抿了下唇,手心已经出汗了,她垂着眸,指尖轻轻地缠着衣带,一圈又一圈。
  “郎中说,如果把这个孩子打掉的话,会伤身,所以,这个药我不能吃。”
  时倾尘微怔,他上下打量着她,唇角渐次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放心,不是堕胎药。”
  其实,沈衔月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拿这种事折磨他,可她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凭什么只许他骗自己,就不许自己骗一骗他,可惜她没有他那么多的身份,没有他那么多的故事,她有的,只是这个孩子罢了,不过她还是有点担心的,担心他一个想不开,万一逼着自己把这个孩子给打掉怎么办,又或者,他偷偷在自己的安胎药里做手脚怎么办?
  时倾尘微一挑眉,翻腕间,用药匙挑起她的下巴,“怎么?怕我在里面下毒?”
  沈衔月抿着唇,不说话,可她的眼神,却是明明白白地写着,“难道不是吗?”
  “那你起誓。”
  “起什么誓。”
  “说,你若是害这个孩子,必定……”
  沈衔月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她舍不得他出事,哪怕只是在誓言中,她也舍不得。
  时倾尘轻嗤一声,忽而凑了上去,他撩起细密纤长的睫毛,眸子闪亮又深邃,轻笑道。
  “必定什么?不得好死吗?”
  只一瞬。
  她的手下意识掩住他的唇。
  他笑了笑,顺势抬起身,伴随着他的动作,她的指尖沿着他的唇齿滑了下去,硬朗分明的颈线,微微凸起的喉结,起伏不定的胸膛,直到,某个坚硬又滚烫的地方,她瑟了一下,忙收回手,他的身子却已拢了上来,距离在一瞬间拉近,松月香化作点点灼粲,洒落她眉心,不及躲闪,她整个人已经被他拢在怀中,发丝在她的耳后泛起一阵阵酥痒。
  “你……”沈衔月手足无措,口不择言,“郎中说了,我身子不好,你不要胡来……”
  “是么?”时倾尘哂然一笑,扣着她的十指,高举过头,另一只手轻轻抚弄着她的唇瓣,声音掺着质感的哑,“可是犯了错,难道不应该受罚吗?让我想想,我该怎么罚你才好呢?”
  “我没有……”
  话未落,一个沉重的吻覆了上来。
  “唔……郎中说了……”
  他蓦地松开她,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听钥匙磕在碗沿上的脆响,他高大的身影再次将她整个人罩住,松月香的味道浸满喉咙,裹杂着药的苦涩,欲的灼热。
  “咳咳。”
  她措不及防,药汁跟着咳了出来,诸褐色在雪肌玉肤上显得尤为
  刺目,他下意识挽了挽袖子,才要帮她擦拭,动作倏然一滞,继而勾了勾唇,在她怔愣的目光中,他薄凉的唇犹如春风掠面,拂过她的肌肤,极致轻柔,极致暧昧,伴随着他的吮吸,诸褐的药渍一点点褪了色,朱檀、绾绛、赫赤、杏茶、黄栌、秋香、月白……
  颜色已然褪尽。
  亲吻却是愈深。
  “郎中说过了……”
  “我只是喂个药。”
  沈衔月微微偏头,瞧见他抚弄过的地方已然泛起大片大片的胭脂红,她脸颊滚烫,又羞又忿,这还不如不擦呢,她推开他,掩袖轻轻一咳。
  “药已经吃了,你可以走了。”
  “怎么?这就撵人了?”
  沈衔月拢了拢青丝,趿着鞋子,忙不迭从榻上滚了下来,这个床榻她可是不敢再待了,再待下去,鬼知道会发生什么,她提着裙摆,跑到门口,把门开得大大的,故意提高了音量。
  “公子请回吧。”
  时倾尘神情慵懒,唇角勾着笑,她倒是聪明,知道这里是府衙,自己再如何,也不敢在这里对她做什么,他一步步走到门外,衣袖有意无意地擦过了她的。
  “晚些,我再来看你。”
  沈衔月默默腹诽,哼,我又是不是傻子,明知道你的心思,晚上还留在这儿,你等着吧,你前脚走,我后脚跑,看你到时候来看什么,看空气吧。
  第62章
  时倾尘才一出门,就发现凤箫躲在廊柱之后,一个劲儿地往这边张望,脖子抻得老长,瞧见自己过来了,竟是一个闪身想要遁走,“站住!”
  凤箫偷听了半日的墙角,可算是过足了瘾,他原本以为这两个人正经还得腻歪一阵子,不成想,什么都没干,这就出来了,他一时间来不及逃,被时倾尘逮了个正着,“嘿嘿,少主,你饿不饿?”
  时倾尘挑了挑眉。
  “我饿,难道你会煮饭么?”
  凤箫挠着后脑勺。
  “不会,但我可以吩咐他们做呀!”
  时倾尘心情不错,懒得和他计较。
  “油嘴滑舌,有个差事交给你办。”
  凤箫立马站得笔直。
  “少主吩咐!”
  时倾尘抬指掠起一叶苍翠,霎时间,上头的积雪簌簌流滟,飞花摇落,化于他的掌心。
  “魏不疑遣了人来,待会儿,我要去城外大营一趟,你在这儿好好守着,别让人跑了。”
  凤箫拍着胸脯保证。
  “好嘞,交给我,少主你就放心吧!”
  *
  沈衔月等了约莫有一炷香的工夫,终于耐不住,轻手轻脚地挪到门边,伴随着一声极细极轻的“吱——呀——”,隔着虚掩的门缝儿,她觑见,外面雪影寥廓,空无一人。
  她松了口气,折回屋内,寻思找个衣裳披上,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狐裘不见了,她翻箱倒柜,寻了半日,终于寻到一件玄青鹤氅,身量比自己的要大许多,她穿上,拖了半尺长,连个手指头也露不出来,把风领毡帽兜上,活像一个衣裳架子,她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咒骂。
  这个人,长这么高做什么?
  沈衔月把鹤氅系好,感觉自己被他的气息包裹了个严实,没来由的,就红了脸,她推门而出,才走了没两步,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树梢传来,乏懒中带着一丝笑意。
  她抬头。
  枝上少年长发高束,挽成一个弁冠,言笑间,带着未脱的稚气,不是凤箫又是哪个。
  “二姐,好久不见呀!”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沈衔月心虚地打了声招呼,拢手裹了裹并不合身的大氅,在雪里一步一个旋儿继续赶路。
  凤箫轻哂,从树梢跳将下来。
  “这死冷的天,还落了这么厚的雪,二姐打扮成这个样子,是要去哪儿呀,我瞧这衣裳似乎不是二姐的尺寸,不如,我同少主知会一声,给二姐换一件合身的吧。”
  “不用不用,不去哪儿,我就是在屋子里呆得有些闷了,出来透口气,一会儿就回了。”
  “那我给二姐找辆车,接上少主,正好他总在府衙里待着,也闷,你们两个人凑个伴儿。”
  沈衔月脸都快气青了,这孩子分明就是故意的,她一把掀开风帽,轻轻跺脚。
  “你给我闪开!”
  凤箫见她连装都不装了,把笑一收。
  “二姐,我也是听吩咐办事,你别难为我,我要是把你给放走了,少主皮不剥了我的。”
  沈衔月往前一步。
  “我只问你,让,还是不让?”
  凤箫跟着往后刹了半步,依旧是嬉皮笑脸的模样,口气却没松一点。
  “二姐,实在是让不了啊。”
  沈衔月气极。
  “亏你还叫我二姐!”
  凤箫把油嘴滑舌发挥到极致。
  “二姐是二姐,少主是少主,你们两个各论各的,谁说了算我听谁的。”
  沈衔月单手叉腰,眉心微蹙,白皙娇俏的小脸因为怒气染上了半抹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