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高士乐微一颔首,他环视一圈,不疾不徐地说。
  “传陛下口谕,准备车马,送燕世子回江南。”
  第52章
  茶肆。
  掌柜躺在摇椅里,一边悠哉游哉地摇着蒲扇,一边指挥店小二张贴长安发来的海捕文书,“动作麻利些,这都一个上午了,怎么还没忙乎完,你瞅你这个磨叽呀,万一官爷过来检查,瞧见咱们店里没有按吩咐办事,出了事儿是你担着还是我担着啊。怎么还愣着?动起来!”
  店小二扁了扁嘴,不情愿地站起身来,“掌柜的,你能不能多雇两个伙计啊,这么大个茶肆,拢共就咱们两个人,庖厨、马夫、护院、账房、帮闲的活,全让我一个人给干了,这还不算完,前儿,雪水渗进屋子里,也是我爬上去修的,你再看看你,每次我瞧见你,不是躺在摇椅里,就是在躺在摇椅的路上,虽然说当牛做马吧,你也不能真把我当牛马使唤啊。”
  “嘶,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不是没法子嘛,这几年战事频仍,大灾小灾不断,实在是雇不到人啊。”掌柜直了直身子,觉得不太舒服,又躺了回去,他摇着扇子,拉着长音,懒洋洋地说,“这天生万物啊,本就是各有各的长处,各有各的用途,要是没有我,这么大的家业谁管,要是没有我,这么多的银两谁收,要是没有我,你吃什么喝什么!再说了,你年纪轻轻的就该多奋斗,怎么能跟我一样虚度光阴呢,这是你的福报!”
  店小二丧着脸,“这福气,谁爱要谁要,掌柜的,我就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能跟你一样?”
  “你想跟我一样啊,”掌柜笑呵呵地捋着胡须,摇了下头,“说句不昧良心的话,我呀,还是劝你下辈子投个好胎,一出娘胎就啥都有了,说别的都是瞎扯淡。”
  店小二半懂不懂地“哦”了一声,他展开海捕文书,忍不住叫出声来,“这人模样真俊。”
  掌柜生了好奇心,他撑着半边身子,勉强扫见画上一个模糊的侧影,“拿过来给我瞅瞅。”
  店小二把画像抡了个个,亮给他看,“掌柜的,我怎么感觉画上这人这么面善呢?”
  “你可得了吧,一天天瞅谁都面善……”掌柜看清画上那人的眉眼,忽地一顿,“欸,你别说,我怎么也感觉有点面善呢,不应该啊,他是个男的,我不好这口啊。”
  店小二盯着画上的人,由衷赞叹,“怎么能有男人长得这么绝,比画还要好看。”
  画?
  画!
  掌柜怔了两三秒,忽地跌了下来,他推开店小二的搀扶,旋风似的往屋里跑。
  难道……
  难道是她回来了……
  店小二看着从面前一闪而过的人影,眼睛瞪得溜圆,自从他来到这家茶肆,掌柜的几乎每天都躺在摇椅里,一开始,他还以为掌柜的瘫了呢,后来才知道,不是瘫,纯是懒,这是他头回看见掌柜的如此健步如飞,和平时完全判若两人,他“啧”了一声,快步跟了上去。
  *
  掌柜面墙而立。
  墙上挂着幅画。
  年迟岁久,卷轴的燕带磨损严重,生宣轻微泛黄,画上女子的脸容已然看不大清,唯有一双剪水秋瞳,清炯有神,世无其二,只消一眼,就能让人念念不忘。
  店小二瞳孔渐次放大,画像里的女子很美,但是第一眼看过去,最吸引他的却不是美,而是眉宇间的一股坚韧英气,他在茶肆里干了这么些年,南来北往的客人没少见,美人更是没少见,但这样的美人从来没有遇到过,过了好久,他才从女子带给他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不对啊,掌柜的,画上的是个女的,海捕文书上的是个男的。”
  “不,是她,就是她,一定是她!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有她那样的眼睛!”在店小二诧异的目光中,掌柜扑通一声跪在画前,老泪纵横,痛哭流涕,“盟主,你终于回来了!”
  店小二懵了,他拎着海捕文书,不知所措地杵在当地,“掌柜的,这玩意咱们还贴吗?”
  掌柜侧过半张脸,目光如炬,一改颓态,“速速安排人手,奔走相告,保护盟主安危。”
  人手?
  哪来的人手?
  店小二两眼一黑,得,不用说,又是可他一个人嚯嚯,他认命地低下头,正要迈步出去,掌柜忽然从袖子里抖出一个小东西,“哗”地往窗外一放。
  咦
  还会飞?
  这是什么东西?
  店小二尚在思索,却见掌柜胡乱抹了把脸,撑膝起身,喃喃自语。
  “盟主,自从你把我逐出建安盟,我已经有二十年不曾见过你了,希望这次,你能给我一次立功赎罪的机会,纵万死,不应辞。”
  还没等店小二反应过来,就听外面马蹄震地,滚滚惊风,他隔着半开半掩的门扇,看见一列列飞骑疾驰的人马,正向自己奔来,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什么情况?
  这些人都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掌柜走到这些人跟前,也不知道同他们说了些什么,这些人拱手称是,旋即打马而去,作鸟兽散,这一幕,把店小二看得目瞪口呆,下一刻,他不由得气上心来。
  这不是人?
  这不都是人吗!
  这么多现成的人放着不用,合着这么多年,掌柜不是把自己当牛马,而是当猴耍啊。
  *
  燕王府。
  沈衔月勒住缰绳,轻轻喘了一口气。
  从长安赶往江南的一路上,她兜了好几个圈子,总算把叶三郎这个难缠的家伙给甩掉了,她把马拴在巷口的一株梧桐树下,捡了条小径,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听澜苑的朱墙外。
  落更时分,昼刻已尽,残月淌落琉璃瓦,竹波
  微漾,在斑驳的青石台阶上晕开一圈圈的涟漪,沈衔月扯了扯垂下来的藤蔓,从中捡了最粗的一根,正打算往上爬,忽听一声——
  “好大的胆子!犯夜者,笞二十!”
  沈衔月被这声音唬了一大跳,手一滑,摔了个惨兮兮,她以为来人是检查禁夜的执金吾,顾不得疼痛,从地上爬将起来,拔腿就要跑,却在下一瞬,听见了一个熟悉的笑声——
  “哈哈哈哈,你怎么胆子这么小,随便吓一吓就露了怯,这心理素质可不行。”叶三郎单手懒散地把玩着马鞭,笑语盈盈地围着她转圈子,“美人呢,就该十指不沾阳春水,好生在闺房里养着,谁家美人像你这般风餐露宿,跋山涉水的。”
  沈衔月抓狂。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叶三郎!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咦,你怎么知道我有病。”叶三郎反手挽了个漂亮的鞭花,勾唇道,“不错,我害了相思病,这个病,在这世间只有一味药可以医治,美人,你可愿行善积德,救我一命?”
  沈衔月简直无语,“治不了,你已经病入膏肓了,没救了,这边建议你重新投个胎。”
  “哈哈哈。”叶三郎一点也不生气,笑着打马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美人当真薄情,若要一拍两散,也成,好歹把欠我的全都了结清楚了再说,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翻脸不认人呢。”
  “我发誓,我欠你的,我会还的!但请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好吗,我真的有正经事要办!”
  “我可以帮你。”
  “用、不、着。”
  正在这时,不远处有人大喊。
  “喂,你们两个大半夜的不睡觉,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沈衔月白他一眼。
  “又是你的鬼把戏?”
  叶三郎微一拧眉。
  “不是我,真不是。”
  沈衔月一怔,继而一惊,心说不好,她的马还拴在巷口的树上,她根本来不及赶过去,为今之计,只有搭乘他的马离开这里,可她刚刚才放完狠话,实在是拉不下脸求他。
  叶三郎低笑一声,他挽着缰绳,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歪头乜她一眼,“需要帮忙吗?”
  “需……不需要!”
  “嗤,美人,你浑身上下就嘴最硬。”
  话音未落,叶三郎轻轻扬了下鞭,顷刻间,马儿载着他疾驰而去,风如许,他绰约不羁的声音吹入耳,“既然美人不需要,本公子就不多管闲事了,不过,美人自己可要当心些,听说执金吾都是一帮粗人,万一美人真被抓进大牢里,受了笞刑,本公子肯定会心疼的。”
  沈衔月望着他消逝在转角处的背影,心里这个悔啊,死嘴,快让他站住啊,她咬着牙,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求人的话,眼看执金吾的鎏金铜棒浮现在视线里,她赶紧拽住檐角垂落的藤蔓,努力往上爬,奈何心里慌张,手中无力,才爬了寸许就跌在地上。
  “啾咴——”
  马儿一声长嘶。
  她抬眼,竟是他去而复返。
  叶三郎衣袂翩跹,发梢缠绕着的异香仿佛一缕岑寂冷艳的纱,拢她入怀,赤骥马在溶溶月色中翻起滚滚红尘,须臾,就将身后的追兵甩了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