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怎么讲?”
  “身虽在商,心却在国。”
  那人摆手。
  “欸,也不单单是为了这个,那帮人嘴太欠了,说出来的话让我觉得恶心。”
  逍遥仔细回忆着。
  “他们说什么了?我怎么没印象?”
  “他们觊觎我的美人。”
  “……”
  逍遥:行,我就多余问。
  第33章
  石壁枯冷,灯烛阴鸷。
  时倾尘一袭青色长袍,左腿微弓,斜倚在粗糙扎人的草席上,他虽身处囹圄之中,硬是慵懒出了几分煮酒弹琴的兴味,几缕纤薄犹如蝉翼的凉风倏起,他广袖曳地,修长如玉的指节轻叩膝头。
  一声声,恍若幽篁天籁。
  几名奉命前来审问的官员瞧见他的这副模样,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甚至叫不准是不是该给他行个礼,片刻后,为首之人重重咳了一声,率先开口——
  “你这犯人好大的胆子,见着本官,怎生不起来磕头!”
  时倾尘闻言撩起眼皮,闲闲打量着他,“阁下姓甚名谁?”
  “说出来怕吓死你!本官姓杜,单名一个充字,官拜刑部员外郎,专门负责审理此案!哼,还不快起来见礼!”
  “duchong?”时倾尘弯了弯唇,轻笑,“大人的这个名字倒是有趣儿,只是不知,究竟是哪一个du字?”
  杜充眼中得意,面泛红光,“不才,本官跟杜拾遗同宗同源。”
  “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
  “杜拾遗倘若泉下有知,怕是棺材板子都盖不住了,杜大人你不说,我还以为是这个字。”
  说着,时倾尘中指点水,往案上随意画了两三笔。
  杜充读书少,不认得这个字,偏生他还好奇,于是凑上前去,皱着眉头问道,“你写的,这是个什么字?”
  “蠹,木中虫,掌蠢物。”
  杜充听得不耐烦,“什么意思?”
  时倾尘愣了一下,继而微微一笑,“没什么,就是说杜大人聪明的意思。”
  “这还用你说?本官十有五而志于学,后来被三殿下看中,一手提拔到了如今的位置。”
  杜充身后的人舔了舔唇,神情显然有些不自然,却也没说什么。
  有的人自信是因为聪慧。
  有的人,则是因为愚蠢。
  时倾尘轻轻“哦”了一声,笑说,“难怪这么大的阵仗,原来是李元彻的狗啊。”
  眼看杜充脸色遽变,时倾尘一甩袖,坐直了些,这把杜充吓了一跳,他早就得了嘱咐,说是此人武艺高深莫测,务必严加提防,他一面后退一面大喝。
  “放肆!你要对本官作甚!”
  时倾尘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杜大人不必惊慌,我只是坐乏了,换个姿势。”
  “谁说本官惊慌了!”杜充吞了口吐沫,疾言厉色,“时倾尘,本官知道你是燕王府的独苗,可本官也要劝你一句,既然进了诏狱,就别再想着自己燕世子的身份,在这儿,只有囚犯,没有世子,本官看你细皮嫩肉的,也不是禁打的主儿,问你一句,你招,还是不招!”
  “我招。”
  “什么?”
  杜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说这个犯人不好审吗,怎么这么容易就招了?一时间,他也顾不得害怕,赶着上前一步,一双三白眼瞪得大大的。
  时倾尘依旧是一脸的云淡风轻,“我说,我招,烦请杜大人拿笔墨来。”
  杜充大喜,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快快快!快拿笔墨!”
  须臾,笔墨俱齐。
  时倾尘拢袖抬腕,挥毫沾墨,正待落笔时倏忽一顿,“诶呀。”
  “怎么了?”
  “没力气。”时倾尘掷了笔,轻轻揉捏自己的手腕,“手酸。”
  杜充又急又气,骂骂咧咧地上前揪住他的衣衽,“你耍本官!”
  时倾尘还保持着揉腕的姿势,他抬起眼,表情极其无辜,“杜大人这可真是冤枉我了,我自入狱以来,披枷带锁,三餐无着,能有力气就怪了。”
  杜充板着脸,极其严肃地扫视了一眼众人,“他说的,可是真的?”
  众人不作声,心说,这还不都是你的吩咐吗,是不是真的,你还不知道吗?
  有一个机灵的狱卒抢上一步,“杜大人,我这就去买些吃的东西。”
  杜充略一点头,“去吧。”
  “等一下。”
  “怎么了?”
  “记得备酒。”
  “知道了。”
  “再等一下。”
  杜充扭头看着时倾尘,语气中是显而易见的不耐烦,“又怎么了?”
  时倾尘理了理袖摆,笑道,“杜大人莫恼,我吃惯了家中的饮食,如今骤然换了地方,担心水土不服,没的吃坏了肚子,所以想要叮嘱这位小哥两句。”
  杜充本来想说“就你事儿多”,可他瞧见时倾尘面前的笔墨,硬是咬牙把这句话吞到了肚子里,勉强应下。
  “行,说吧,你想吃什么?”
  诏狱无窗,时倾尘瞥了眼案头忽明忽暗的烛火,状若无意地问。
  “现在是什么时辰?”
  “卯时三刻。”
  “嗯,大清早的,就先简单吃两口,荤的我要热洛河、赤明香、红虬脯,素的我要逍遥炙、甘露羹、桃花饭,点心的话,就要金乳酥、玉露团、酪樱桃吧。”
  杜充气得七窍生烟,破口大骂,“老子都没吃过这些,你以为你是谁啊!”
  “不敢。”时倾尘略拱了下手,似叹气,“只是身子弱了些,大人多担待。”
  “行。行!”杜充指着方才那人,“你去,按照他方才说的依样置办!”
  狱卒面露难色,他本来想表个功,不承望这个犯人这么难伺候,他苦着脸,“大人,他说的好几样都是御膳,宫里贵人才能吃到的,小的连见都没见过,怎么置办啊。”
  杜充虽然在气头上,倒也没糊涂,他转了转眼珠,“你该不会是耍老子吧?”
  时倾尘从席间抽出一根杂草,置于指尖把玩,笑道,“杜大人说笑了,我哪有这个能耐啊,再说,我现在人就在你的手里,我怎么敢,我不过是口腹之欲作祟,想吃点东西罢了。”
  “哼,姑且信你一次,你要是敢耍老子,看老子皮不剥了你的!”杜充从腰间扯下令牌,扔给那人,“三殿下这会子应该还在上朝,不好轻易惊动他,你进宫找尚食局的蔡司膳,说是三殿下的吩咐,点名要吃这几样东西,劳累她快点做。”
  狱卒揣好令牌,飞也去了。
  *
  尚食局。
  蔡司膳摩挲着手中的令牌,柳眉微颦,“三殿下的口味几时变得如此刁钻?”
  狱卒扁了扁嘴,忍不住抱怨道,“哪儿是三殿下啊,是个犯人。”
  “犯人?”蔡司膳面上涨红,立作怒色,“你们让我给一个犯人做饭?!”
  “不不不,女使莫恼,这个犯人不是一般的犯人,他原是燕王府的世子,因为牵扯进了一桩案子,这才被关押了起来,他在牢里待了这
  么久,愣是没人敢对他动刑,听说是上头有吩咐,审归审,但身上不能有伤口,你说他金贵不金贵吧。”
  “有点意思,此人叫什么名字?”
  “时倾尘。”
  “这个名字还怪好听的。”
  “何止名字好听,人长得更俊。”
  蔡司膳一听这话,不觉来了兴致,她原是游骑将军的女儿,到了嫁人的年纪,门当户对的也不是找不到,可她心气儿高,誓要挤进宫门王府,这才入宫做了女使,因见李元彻风流倜傥,又对她有意无意地迷诱逗引,就上了钩,不过她也不是傻的,知道李元彻对自己谋利谋色参半,未必有多少真心,所以一面同他欢好,一面自己另寻了清俊郎君玩乐。
  “哦?依你之见,他同三殿下比起来,谁的模样更出挑?”
  “这怎么好说。”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蔡司膳有意无意地拉低了海棠袔子,泄出内里两抔雪白,半抹春色,浅笑盈盈地哄着,“我好奇,你就随便说说呗,你放心,我绝不告诉别人,我发誓。”
  狱卒何曾见过如此妖娆妩媚的女子,一时间汗流浃背,心跳加快,别说嘴了,就连整个身子都不像是自己的了,竹筒倒豆子般一气儿说了起来,“依我看,他们两个没有可比性。”
  “怎么讲?”
  “三殿下英才多艺,贵气凌人,有时候笑起来,迷死人不偿命,我一个男的看了都心动。”
  蔡司膳想起李元彻深入浅出的床上功夫,掩唇一笑,又问,“那么燕世子呢?他又如何?”
  “燕世子也好看,但他的好看不是人的好看,是仙的好看,我一靠近他,就感觉有一股莫名的寒气扑面而来,像是山巅的千年积雪,不可染指,不可亵渎。”
  “一个是人,一个是仙,依着你的意思,这位燕世子竟把三殿下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