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沈衔月诺诺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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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护送你的人呢,怎么就剩你一个了?”
  沈衔月瞧着慕容嫣咄咄逼人的样子,心中隐隐有了算计,只怕,要杀梨容的不是燕王,而是这位燕王妃,于是,她挤出几滴眼泪,眼神无辜而又天真。
  “他们都死了。”
  时玄钧大惊,“都死了?”
  沈衔月拭泪,“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刺客,我也差点死了。”
  时玄钧心中疼痛,“好孩子,别说了,到了燕王府,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慕容嫣扫了一眼时玄钧和沈衔月父女情深的场面,翻了个白眼。
  时倾尘轻咳一声,“父亲母亲叫我来有什么事情吗?”
  时玄钧这才想起来他要嘱咐时倾尘的话,于是,他说,“尘儿啊,前几日父亲母亲不是让你借着太傅之女的及笄礼的机会,往长安去一趟吗?”
  沈衔月听见自己的名字,心中微动,敛眉不语。
  “是啊,我已经准备好了,此次长安之行,我还是用表叔家茶商的名号,说是表叔家的二公子,反正长安中认识我的人也寥寥无几,料着不会有人起疑。”
  时玄钧摆摆手,“不必了,太傅之女疯掉了,这个及笄礼也办不成了。”
  “疯掉了?那,长安可还要去吗?”
  “眼下长安局势不明,你先不必去了。”
  时倾尘点头,才要行礼告退,时玄钧又叫住了他。
  “尘儿啊。”
  “父亲还有何吩咐。”
  “你表妹才来府中,许多地方还不熟悉,你带着她四处转转,你们是血浓于水的兄妹,你该尽尽做兄长的东道之谊。”
  时玄钧刻意加重了“血浓于水”这几个字的语气,其实无需他多说,只瞧慕容嫣的样子,时倾尘便隐约猜出来了一个大概。
  在外人眼中,燕王时玄钧和燕王妃慕容嫣相敬如宾,是为一段佳话,只有时倾尘知道,这个门当户对的体面姻缘之后,是怎样的绸缪与算计,正因如此,他才会在血气方刚的年纪不近女色,他讨厌将男女之事看作利益来往的筹码。
  正如他还没见面,就已经开始讨厌那个太傅的女儿。
  父亲母亲让自己去参加她的及笄礼,其中之意,无需言表,好在她疯了,他倒也少了一桩麻烦事。
  慕容嫣不耐烦地摔门而出。
  时倾尘不愿意搅到这趟浑水中,他知道,父亲所谓的“表妹”,怕就是不能认养的亲妹,他才要推脱,却无意间瞧见了沈衔月面纱之上的那双眼睛。
  他微微一怔。
  不知为何,他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一双眼睛。
  她的眼尾处挑着一点湿润的胭脂红,仿佛彼岸之花,葳蕤盛放。
  他觉得头有些疼,像是记忆被尘封在了过去的时空里。
  他拼命回忆,却依旧想不起来。
  他们分明是第一次见啊。
  在哪里呢?
  许是在梦中吧。
  沈衔月乖巧地唤了一声,“表兄。”
  时倾尘接下了这桩差事,他微一抬臂,“表妹请。”
  沈衔月规矩行礼,她面纱之下的樱唇不自觉微抿。
  时倾尘,这一世,我要让你也体会体会什么叫爱而不得。
  若你是仙,我要拉你下神坛。
  若你是佛,我要堕你入疯魔。
  第6章
  江南湿润,暖风沉醉。
  沈衔月生在长安,眼下乍一来了江南,倒也觉得新鲜,她瞧着精巧清丽的烟雨景致,一时贪看住了,不同于她在太傅府中见惯了的,燕王府中的奇花异草入眼,自是别有一番风味。
  此刻虽是春日,但由于气候宜人,放眼园中,晚春初夏的花朵也开了不少,什么绣球呀,玉兰呀,还有红滟滟的凌霄花,一片片的珊瑚树。
  沈衔月和时倾尘漫步其间,各揣心腹事。
  时倾尘想的是尽快带着表妹走一圈,就把她送回去,眼下长安局势不明,太傅的女儿又莫名其妙地害了一场疯病,长安之行就此搁置,他可没有心思陪着表妹在这里东游西逛。
  沈衔月当然不这么想。
  她仰起脸,指着荷花池对岸一大片灿若云霞的花朵,笑问,“表兄,这是什么花呀?”
  时倾尘耐着性子解释,“此花唤作美人蕉。”
  她似乎没有听清,又朝他凑近了些。
  春风旖旎,金光流艳,她踮起脚尖,发梢处沾染着淡淡的一层幽香,“表兄说什么?”
  时倾尘不自觉垂眸,瞧着他的表妹,他的声音中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美人蕉。”
  他们离得太近了。
  时倾尘有些不自在地退后半步,可她细若葇荑的指尖一寸寸缠住了他的衣袖,她的青丝被风吹起,几绺晕染了眉梢,几绺勾在了心上,她的声音娇娇软软,“美人什么……”
  美人……娇……
  时倾尘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表妹还小,自然不懂男女之大防,可他怎么能由着她胡闹,他们二人虽然是兄妹,却早已过了无需避讳的年纪,这样的事若是传了出去,表妹的名声还要不要。
  不行,不能这样。
  他慌忙退后一大步。
  沈衔月脚下是湿滑的青苔石子路,她佯作没有站稳,就这么当着时倾尘的面跌了一跤,时倾尘顾不得多想,连忙伸手扶她,这么一扶,人就倒在了他的怀里。
  她拽着他的衣角,眸中蓄泪,模样极可怜,“表兄,我扭到脚腕了,好疼。”
  时倾尘皱了皱眉。
  他素来不近女色,还是第一次这样抱着一个女孩子。
  她的身体柔软,像是浸了香的云朵,几乎要害他气息不稳,时倾尘觉得不妥,想要放手,可瞧表妹这个样子,又不像是能自己站起来走路的,他只得抱起她,“我送你回去。”
  沈衔月轻轻“嗯”了一声,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这是上一世她绝不敢想的事情,她的目光渐次变得迷离,时倾尘,你知道我爱你爱了多久吗,这一世,我们两个应该换一换了。
  时倾尘走得很快,没一会儿就把她抱到了梨花苑的门口,这是时玄钧特意为梨容准备的院落,沈衔月余光瞥见他沾染了些许碎泥的衣袍一角,那是他扶她时不小心蹭到的。
  “表兄,你的衣裳脏了,换下来,让侍女帮你洗一洗吧。”
  时倾尘扫了一眼袍角,淡淡道,“不妨事,你的脚可好些了,用不用去找个郎中瞧瞧。”
  沈衔月挽起罗裙给他看,织锦缎绘芙蓉的花纹下,露出一只白皙纤弱的玉腕,上面隐隐晕染着些许红痕。
  时倾尘轻咳两声,别开脸去,“表妹,你也不小了,你该知道……”
  沈衔月仰起脸,她的眼神是那样的无辜,那样的委屈,那样的不谙世事,她仿佛没有听懂他的话,就这么毫不避讳地拽着自己的罗裙一角,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
  “容儿不知道表兄在说什么。”
  时倾尘神情复杂,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表妹说这样的话,这不都应该是她的母亲在家教导的吗,哪里能轮到他这个当表兄的来教,他叹口气,转念又一想,表妹身世可怜,只怕她的母亲并不曾在这些事情上留心,这么说,表妹不懂这些倒也情有可原。
  思及此处,他倒不忍苛责了。
  时倾尘俯下身子,他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拨开她勾着自己衣角的指尖,“表妹,我的意思是,你要学会保护自己,在家中自然无碍,可是到了外面,难免有许多浪荡子弟,你不该和陌生男子靠得这样近,你明白吗?”
  “我明白了,多谢表兄教诲。”
  沈衔月松开了他的衣角,时倾尘才要松
  口气,却在下一刻发现,她的手完完全全地覆上了自己的手。
  “表妹,你——”
  沈衔月眨着无辜而又单纯的眼睛,“表兄不是说,在家中无碍吗,再说啦,表兄这么好,自然不会是什么浪荡子弟,我最喜欢表兄啦!”
  时倾尘快被她气得吐血了。
  这是什么逻辑!
  喜欢这种词也是可以乱说的吗!
  可他瞧着她的稚态,又不好说什么,他总不能说自己和自己口中的浪荡子弟一样,都是她要防备的对象吧,时倾尘自问,他还不至于这般没有定力,更可况她这么不谙世事,万一她会错了意,回头再和父亲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那他岂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罢了。
  罢了。
  有妹如此,只能认栽。
  “表妹,你先松开手,有话好好说。”
  这话一说出来,时倾尘感觉更不对劲了,怎么好像自己被轻薄了似的……
  时倾尘轻咳一声,把脸一沉,“容儿,放手。”
  “表兄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放手。”
  “你说。”
  “我听说江南最好吃的酒楼叫杏花村,表兄带我去一趟,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