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现在留下几个“前朝余孽”每天大眼瞪小眼,躺平的躺平,没躺平的,有盘算着下家的,也有不服气的,暗中弄些动静,惹不到陈树泽头上,却很折磨人。
  人家收拾不了陈树泽,还收拾不了他封燃吗。
  工作不顺就罢了,居然还传出风言风语,封燃身心俱疲。
  没多久不远处走过来一双皮鞋,封燃不用往上看,都知道主人是谁。
  “新买的?挺好看。”
  “嗯?哦,这个啊。”封燃说,“何川店里被跑单的,我看着还行,省得熔了。”
  陈树泽点头说:“真有品味,没想到小饰品也这么漂亮,哪天我也看看去。”
  他说的是戒指,封燃带了俩,分别环在食指和无名指上,一只宽些,镂空雕花,一只蜿蜒如蛇,缠在指上,两只都是做旧质感,工艺很好。
  “都是小玩意,何川最会做了。”
  “要多少钱?”
  陈树泽找他绝不会为了闲谈,但封燃只能硬着头皮一句句接:“几百块,戒指嘛,工艺是一部分,用料也重要。这两只是纯银的,其他材质不一样。”
  陈树泽果然回归正题说:“对了封燃,你最近得辛苦一点,尽量别把活堆月末,到时候还有其他事。现在我身边的人也只有你了,别人靠不住。”
  封燃嗯嗯啊啊答应了。
  陈树泽又说了些工作的事,封燃一一记下,忽然想起实习姑娘的话来。
  “那几个前朝余孽你打算留什么时候?”
  陈树泽扬起眉毛,忍俊不禁:“你们原来都这么说话啊。”
  封燃才发现真把那四个字说出来了,干笑了声,说:“你就当没听见吧。”
  陈树泽说:“对公司有帮助的能人,那一定是要尽力留下的。”
  老狐狸。封燃偷偷评价。
  有位能人素来和陈树泽不对付,两个人暗中较劲,谁也不服,有人劝那位主动走人,或调任总部新职或高升别处,但他似乎非要与陈树泽一争高低。
  封燃知道他,姓陆一小子,父亲是公司创始股东之一,当时如果不是陈树泽空降,这位子该是他的。
  一山不容二虎,陈树泽对他表面怀柔,谁都看得出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封燃和他共事不久,预感不妙,过手的文件、自己的签名处处留心。
  然而暴风雨果然还是来临了。
  大暑天,陈树泽召集几人去开会,封燃在隔壁休息。
  昏沉之际,忽然有人推开会议室门,一阵喧闹嘈杂,封燃猛地惊醒,徐徐从会议室走出的人,一个个看他眼神不太妙。
  最后一个出来的是陈树泽,他站在门口说:“封燃。”
  封燃撑起身子走进去,四面静如寒蝉,后背辣芒芒的一片,是目光。
  会议室长桌放着一沓文件,封燃翻了几下,心中明镜一般。
  这是份不久之前的项目合同,当时是封燃审过,姓陆的签的字。如今账上出了问题,签字者和党羽下场显而易见。
  封燃只是个挡箭牌,真正下手的人,早在暗处布置好天罗地网。
  他没管陈树泽关没关门,说:“陈总,我这颗棋子您用着还趁手吗?”
  陈树泽关门转身,向他走来时,竟是笑的,满面春风,语气温柔:“你刚来,而且这件事只负责了审核,犯点错不要紧,这次我替你挡下了,以后注意就行。”
  第64章 墙
  封燃咬牙切齿说:“我还得谢谢你是吧!”
  “这是什么话,”陈树泽说,“累了吧,给你放几天假。”
  封燃夺门而去。
  他像个炮仗似的冲入家中,何川正和封小白战斗。封小白扑入行李箱的衣服堆里,接着被提着脖子丢出来。就这么循环往复,一人一猫,竟不分胜负。封小白显然不认为这是一场斗争,尾巴竖得高高,何川回头看封燃时,被它抓住空隙,在衣服里翻起了肚皮。
  何川说:“今天这么早。”
  封燃一路上憋着气,一听何川的声音,肚子里那股火腾地涨起来了,使劲把包往地上一扔,骂道:“陈树泽他妈的混蛋。我不想干了。”
  何川说:“那别干了。”
  “他敢拿我当枪使,他不知道别人背后怎么说我吗?”
  “走法律途径么,我帮你。”
  何川是个实干派,封燃瞠目结舌,眨巴眼睛,几秒钟时间,冷静了些:“你不是要回家吗?”
  “等我回来。”
  “哦……那……我再考虑考虑。”
  “猫粮猫砂,都备好了。记得每天都要回来……照顾它。”
  陈树泽来何川家时是个周六。
  门还没动静,封小白就在门口蹲守了,封燃挪到猫眼处一看,一个黑影鬼鬼祟祟杵那,手抬着,半天不敲门。
  封燃哗一下把门打开了。
  陈树泽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嘴角弯起来。
  “你来干嘛。”封燃说。
  “来看你。”
  说话间,封小白已高高跃上沙发靠背,看着陈树泽,一脸戒备。
  封燃站在门口不让道,似笑非笑:“看吧,随便看,不要钱。”
  陈树泽说:“不请我进去喝杯茶?”
  “这不是我家,我就一看门看猫的。你要进,也得问过主人意见。”
  “你猜我怎么知道这个地址的?”陈树泽软声软气的,一点不吃封燃那套,“我就和你说说话,说完了,要杀要剐,随你。”
  封燃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出来时,封小白已端正卧在陈树泽的膝头。
  叛徒。
  他拿开封小白,陈树泽趁机摸猫头,说:“它一点不认生。”
  “你到底来干嘛,要说什么就快点说。”
  陈树泽说:“我欠你一份人情,你想我怎么还?”
  封燃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你我是上下级,我拿钱办事,没有你欠我一说。”
  陈树泽说:“你还是怨我。但我还是得说,我是迫不得已。总部调了人下来,以后你的工作会轻松很多。”
  “迫不得已,你哪怕提前……”封燃没能说下去,陈树泽目色沉静地看着他,他突然懂了,他们彼此心知肚明。那一堵信任的墙,塌在他们的二十二岁,如今六年时光横贯在面前,谁也回不去了。
  那时没说开的话,不必再说,没解开的结,也不必再解了。
  陈树泽没胆子向他全盘托出,正如彼时的他。
  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好像也不是失落。
  他握着杯子的手指收紧了,审视着陈树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人。陈树泽安静地回应他目光。
  他有片刻失语,组织好语言,问:“那你想怎么样呢,我当时实在是太小了,你不能,这样回头审判我啊……何况,我也没做错什么。”
  “希望你周一能来。”陈树泽说,“我知道你不想,但我希望你考虑考虑。”
  封燃本想说些别的什么,话到嘴边变成低声的一句:“你真记仇。”
  陈树泽笑笑:“是啊,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是吗?封燃想问,你一直都是这样?年轻时他们相识的那些年,他已经忘记陈树泽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的印象,仅限于昏暗生苔的出租屋墙边,陈树泽总裸着上身,两指间夹着烟,云雾中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偶尔他会和人打电话,说着艰涩难懂的方言,有时微笑,有时板着脸。他转头看向封燃时,语言会切换成普通话:“去,把风扇打开。”
  那时候陈树泽和家里闹翻,被断了生活费,所以很穷。封燃不肯为开房多花一分钱,所以陈树泽拿出十八年的压岁钱,租了四年房间。
  出租屋冬冷夏热,冬天的时候,暖气比可入口的温水还凉那么一点。几床被子封燃都暖和不了,于是陈树泽把所有衣服都压在被子上,羽绒服、毛衣、围巾……如同一块块砖头砌上来,于是后半夜噩梦连续不断。
  封燃极少在那过夜,他有家。半夜宿舍有门禁,陈树泽回不去时,就要封燃和他一起在那待着,封燃不,他就死缠烂打。
  他说他从不敢一个人睡觉。他怕鬼。
  青涩的面孔逐渐地消散,面前人向他微笑:“在想什么?晚上出来吃饭吧,我请客。”
  “不了,”封燃摇头,“我晚上有约。”
  何川晚上打电话监工。
  封燃把封小白提起来,展示在摄像头前:“和你主人说,我今天有没有喂你?”
  对着摄像头,猫竟适时地喵了几声,何川嘴角一抹笑稍纵即逝。
  封燃把猫放一边,镜头对准房间,晃来晃去展示:“地也拖了,碗也洗了,猫也管了,满意不满意?”
  “满意。”何川说。
  “满意就行。”
  何川似有所感:“你要去哪?”
  “怎么的还得和你汇报啊?”话虽这么说了,他却还是解释了一句,“去喝点酒,好不容易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