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陈则气到无话可说,没辙。
  何玉英的检查结果很好,医生夸家里照顾得不错,各方面到位。
  植物人白白净净还有肉的真不多见,医生见过太多案例了,别说植物人,就是一般的病人送过来,多数也是蓬头垢面状态较差,无论大病小病全都要死不活的样,但何玉英相反,头发都扎了的,不乱,指甲剪短了,修得圆整平滑,比能跑能跳的病人还舒坦。
  出了医院,返程不打车,陈则推何玉英逛逛街,去最近的公园晃悠半小时,顺道沿着附近的河边道路走一段。
  何玉英会看风景,还会眨眼,转头,抬手,但都是些人体的基本反应,证明她还活着而已,更多的就没了。
  经过路口,陈则放开轮椅,把她丢原地,不回头地独自过马路,一走了之。
  何玉英如同破布人偶,呆呆坐那里,除了眨眼没多余的表示。
  嘀。
  嘀嘀。
  呲啦,迎面的汽车急刹车,骤然按喇叭的声响刺耳,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火大开骂:“要死啊,没看到红灯吗还闯,*了个*,想碰瓷别来祸害老子,滚远点死去!”
  陈则没出息地回来,重新推轮椅。
  遗弃犯法,干这事划不来。他这点常识还是有的,理智战胜了冲动,不至于当街这么干,路口全是高清监控,拍得明明白白的。
  到家照旧把何玉英绑护理床上,将床调高接近立起来,打开电视机。
  再出去一趟把钱存了,买条鱼回来炖汤,冰箱里的冻肉放久了得赶快吃完,有一笔新的进账陈则俨然心情愉悦不少,趁空还把卫生一并搞了。
  江诗琪放学进门偷偷摸摸,心虚得很,见陈则竟然买了零食放桌上,她才敢蹑手蹑脚上前装乖,理亏喊人。
  “哥,你不生气了?”
  陈则问:“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啊,真的呀,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不会理我了。”江诗琪拍拍胸口,大惊小怪的庆幸模样,“我就知道,哥你最大气最好了,我这几天都没睡好,可担心了,唉。”
  陈则没空同小孩子鬼扯,揪她耳朵尖:“剥俩蒜,没事别瞎晃悠。”
  “好咧,遵命!”
  兄妹俩默契不提不该提的那个人,虽然江诗琪心里有一万个好奇,但小姑娘机灵,尤为识时务,她飞快剥蒜,把盘子放陈则手边,方便陈则装菜。
  “哥,我这周又考了一百分,我们班我第一,没人比我高。”
  “可以,再接再厉。”
  “老师奖励了我一个杯子,可好看了。”
  “挺好。”
  “我不用,给你吧,你可以用它喝水。”江诗琪大方,对自家哥很舍得。
  刚回来陈则就看见了的,杯子正放茶几上,一个hello kitty的卡通水杯,陈则无福消受这个,明拒了,不要。
  心头肉送不出去,江诗琪肉眼可见地失落,不明白他为啥不要。
  一会儿再例行告状,江诗琪思维跳跃,气鼓鼓地说起昨天下午小区的熊孩子欺负自己。
  “他们骂我是野种,说我有娘生没人养,可是我有你呀,你和阿婆都养我,我才不是没人要,你们都要我的。”小姑娘忿忿不平,一想起来脸都气红了,“哥,对吧,你说是不是,真气人。”
  陈则没接话,江诗琪自顾自念叨,语出惊人,回头又问:“哥,你觉得我是野种吗?”
  将一把葱塞她手中,陈则不乐意哄小孩子,转移话题选择跳过:“把这个洗了。”
  江诗琪接过葱,神癫癫地开始打手势,口中念念有词。
  “你干啥。”
  “做法。”
  “老头儿教你的?”
  “嗯啊,二爷教我的,诅咒他们。”
  “他就不能教你一点好的。”
  “哥我长大了也要当道士,行不,以后我跟你一起出去挣钱。”
  “别做梦,好生读书,不要搞邪门歪道。”
  “那凭什么你就可以,骗人!”
  手机震动,有微信消息弹出来。
  陈则不管江诗琪了,划开屏幕,是一条好友验证申请。
  他不加陌生人,想也不想就点了拒绝。
  对面秒发第二次申请,这回带了备注:
  -贺云西。
  -有事,同意一下。
  第12章
  鱼汤可以了,关火,焖两分钟。
  切完葱花,焖好开盖撒进去,顺便尝一下汤味道。还行,不咸。清理干净台面,擦干手,这回点了同意。
  陈则:?
  贺云西的头像普通死板,拍的天空日落,昵称三水。
  加上好友,对面发来一张照片,陈则落了东西在那边,早上包丢他家没拿。
  包里有陈则的证件,走太着急了,竟然忘了。
  陈则一只手脱下围裙,一只手回复:
  -有空去拿。
  -晚一点。
  另一边。
  -明天。
  -出去了,不在家。
  下意识回头瞅向客厅外,斜对面的房子黑魆魆,冷清沉寂。
  的确出门了不在。
  放下汤匙,陈则找到抹布托砂锅两边,端出去,放好了再回:
  -在家了说一声。
  对面没有再发消息,应当是在忙,陈则收起手机搁边上,先给何玉英喂完饭自己再上桌。
  植物人病患多数无法自主进食,得靠鼻饲管将糊状食物打进胃里,一天少量多顿才能维持身体必需的营养。
  “你们先吃,别等我。”
  喂完上桌,俩老小还没动筷子,江诗琪乖乖端正坐得笔直,江秀芬见他过来了才盛饭,一人一碗。
  真是活见鬼了,老太婆通常情况下都把他当透明空气,平时别说给他添饭,就是他死外边了她估计都不会太在意,纯纯把他当白给票子的冤种劳动力对待,今晚一改常态,竟然生出几分长辈的慈爱和蔼来了。
  凡事有异必有妖,陈则一头雾水,可不多时就揣摩透了,懂了前因后果。
  方时奕一连上门两趟,回回碰壁,眼不瞎都能看出他们之间出了大问题,江诗琪一个小孩儿都猜到了个七七八八,老太婆如何会不明白。
  江秀芬老古董成精,活脱脱清朝余孽的代表,在她看来同性恋就是妖魔鬼怪,男人找男人更是罪加一等,这是乱了套,不顾人伦纲常,违背天理大逆不道。最近方时奕一再找上来陈则都躲着不见,不给半分商谈的余地,即使不清楚他们俩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江秀芬脑子有包,竟觉得这是陈则要改邪归正浪子回头了,老太婆无比欣慰,难得认同陈则一次,颇有种终于放下心的踏实感。
  任由老太婆怎么脑补,费劲解释也是白搭,陈则压根就不在乎她咋想的,跟这种一根筋的老东西扯不明白,讲半天也是浪费口水。
  明天起他开始守店,晌午晚饭会回家,但不一定每天都回来过夜。
  “需要我做事提前讲,别临时找,店里有时候忙不过来,不一定有时间。”
  这话讲给江秀芬听的,江诗琪应答飞快:“期末考试下一周学校开家长会,你们去吗?”
  陈则说:“到时再看。”
  江诗琪大口扒饭,点点头:“那要去我们一起,坐你的车,好不?”
  “要去就开车搭你一路。”
  “谢谢哥!”
  快半个月不开张,店里白事活儿少,可维修却排起了长队。
  陈则失踪那么多天,和平巷就他一家干电器维修的店,隔日天不见亮,得知他回来了,邻里的大娘大爷们就早早来等着。
  洗衣机故障,电锅不通电,饮水机出水失灵,灯泡坏了……陈则进门拉开抽屉,拿出万用表和维修包就开干。
  他在这一片地区名头响当当,远近闻名的万能通,名牌大学毕业高材生,没有他不会修的。
  最重要的是,足够便宜。
  洗衣机是固定螺丝松动,拧紧就行;电锅插头内线路烧了,得换一个新的插头;饮水机开关坏了,也整个新的。
  乌泱泱一群人围着,伸长脖子边看边等,修好一个收一个钱。
  “多少?”
  “五块。”
  “换插头多少?”
  “十块。”
  “开关贵吗?”
  “十块。”
  “便宜点,开关才多大点,八块吧。”
  “新开关十块,旧的八块。”
  “那用旧的,能使就成。”
  “可以。”
  一面接开关,一面问后边的。
  “灯泡要几瓦,房间用还是哪儿?”
  “房间用。”
  “买个十到十五瓦的灯换上,公牛节能灯十八,其他牌子普通的十块,我上门加收五块钱,中午才能过去换。”
  “要普通的,你换。”
  “留个地址,单元门牌号还有电话。”
  陈则效率高,中午上门换灯泡还能顺路接两单给空调加氟的单子。
  夏天白事活儿少,可空调相关的钱好赚,一来就是“大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