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阙春深 第61节
  小萧瑛是韩王长女,母亲是杨满愿的胞妹杨静真,自出生起她便被封为永福郡主。
  因她自幼就经常出入宫闱,与皇太孙这个堂弟之间简直就如亲姐弟一般。
  杏云笑眯眯道:“小郡主稍等片刻,咱们还没给太孙殿下梳头呢,您先在一旁坐着罢。”
  话音未落,便有识趣的小太监搬来一张绣凳,小萧瑛也就乖乖坐下来等着。
  她眨了眨眼,小声问:“嘉弟弟,今晚生辰宴皇叔祖父会来吗?”
  “来呀,皇祖父还说给我准备了生辰礼呢。”小萧嘉一脸认真地说,“姐姐别怕,皇祖父不凶的!”
  可他再怎么解释也没用,毕竟皇帝生得魁梧高大,周身凛锐的气势更是叫人望而生畏,寻常孩子见了就没有不怕的。
  可偏偏就是这么位铁血帝王,平日对待小萧嘉几乎可以说是百般溺爱。
  收拾妥当后,小萧瑛拉起弟弟的小胖手就往外走。
  天色渐暗,四周曲廊高悬的琉璃宫灯被宫人们逐一点燃,美轮美奂,灿若繁星。
  转眼便是三年后。
  年幼的皇太孙初次出京便是跟随圣上前往北郊天寿山巡视新竣工的帝陵。
  御极多年,皇帝向来勤俭自律,可近些年却数次下令扩建自己的万年吉地,挥金如土,委实让许多人感到费解。
  步入陵寝正门,宽敞笔直的神道一眼看不到尽头,四周群山环抱,山势雄伟。
  小萧嘉刚满五岁,性子沉稳了不少,即便被眼前景观所震撼也没有四处张望。
  皇帝忽然垂眸,好整以暇地问:“嘉儿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小萧嘉神情变得严肃郑重,“回皇祖父,孙儿知晓。”
  “那你可知阿爹为何带你同来巡视?”皇帝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试图纠正他的称呼。
  小萧嘉面露茫然,“孙儿不知,还请皇祖父赐教。”
  听他这一声声“皇祖父”“孙儿”,皇帝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但也始终没有动怒。
  他语气尽量放缓,“嘉儿,这里没有外人,不必这般拘谨。”
  四周随侍的扈从全是他的亲卫,只听命他一人,也绝不会将这些私事泄露出去。
  迟疑片刻,小萧嘉才红着脸乖乖地喊了句“是。”
  如今他已明白了许多事,但他也并不觉得反感。
  皇帝压低的眉骨都舒展开来,拉起小手继续往前走。
  迈入第一道祾恩门,他眯眸环视不远处金碧辉煌的祾恩殿,以及正北方向高耸巍峨的宝城地宫。
  他忽然轻笑了下,“嘉儿,有件事朕想托付给你,也是此行带你同来的目的。”
  小萧嘉下意识接话:“皇祖父请讲。”
  “这里是阿爹阿娘将来的长眠之地,等百年之后,由你安排我们在此合葬。”
  皇帝这番话说得极慢,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啊?”小萧嘉懵了。
  缄默片刻,皇帝若无其事地说:“不必管他,他自有别的去处。”
  “可父王也是阿娘的夫君,如果分开了,父王岂不是很孤单?”小萧嘉一脸认真地道。
  他对生死尚无特别清晰的概念,但也知道不能让父王一人落单。
  皇帝喉头哽塞,脸色越发阴沉。
  不得不说,小萧嘉五官相貌没随杨满愿多少,性子倒是十足十得像,随便开口都能直戳皇帝的痛处。
  偏皇帝就是拿她们母子俩没办法。
  “嘉儿就忍心让皇祖父孤零零一人?”他单膝蹲下,大掌握住儿子的双肩。
  听他如此说,小萧嘉也有些愧疚。
  苦思冥想好一会儿,他又试探着问:“能不能皇祖父和阿娘、父王都在一块儿?谁都不分开,就没有人孤单了。”
  皇帝拧眉不悦,生前他便无法正大光明与心爱之人做夫妻,怎么连死后都不能与她单独合葬?
  况且,本朝帝王陵寝只葬一帝一后。
  “嘉儿,朕才是你亲,唔……”一语未毕,便有两只小胖手同时捂住了他的嘴唇。
  小萧嘉愁眉苦脸,“皇祖父别说了,你们都是嘉儿的至亲。”
  第110章 if线:假如愿愿成妃嫔(1)?
  承明十五年,暮春时节。
  东宫选秀在即,宫里却突然添了位娘娘,虽名分未定,但已住进了乾清宫西暖阁,似乎颇得圣宠。
  据说这位娘娘还是本次选秀的记名秀女之一。
  这消息很快便在皇宫内外传开,引起好一阵轩然大波。
  当今圣上年过三十有二,承继大统也有十五个年头了,至今虚设六宫,怎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纳妃?
  莫不是在暗示什么?
  而处于风口浪尖上的杨满愿此时正倚坐在软榻上,心不在焉地盯着窗牖外出神。
  仲春时节,细风和煦,轻轻吹拂着她额前的碎发,也将她的思绪渐渐吹远。
  直到现在她仍觉这几日的经历像在做梦一般。
  她确实是本次选秀的记名秀女。
  入宫待选当日的傍晚,先帝的庄贤皇后徐氏便宣她与魏国公府长女徐妙华二人前往仁寿宫。
  随后,那位徐娘娘又单独留了内侄女徐妙华在那边过夜。
  而她则在一个小太监的刻意误导下绕进了御花园深处,还……
  就在这时,一道尖柔古怪的声音响起,乍然将她拉回现实——
  “不知娘娘对这殿内的布置可满意?若有不满意的地方,娘娘只管说出来,奴才这就命人换了。”
  说话的正是乾清宫总管太监常英,他在皇帝身边服侍已有二十余年,是个连外朝重臣见了都得尊敬几分的人物。
  可眼下他却是毕恭毕敬地作揖行着礼,脸上挂着谄媚浮夸的笑容。
  杨满愿面露尴尬之色,急忙摆手,“没,没什么不满意的,都很好……”
  “那奴才就放心了。”常英继续笑眯眯地打量眼前这丰姿冶丽的女子。
  他家陛下好不容易才动一回凡心,他可得好生伺候着这位娘娘。
  “虽说陛下尚未给您定下封号位份和居宫,可奴才估摸着也快了,娘娘不必担心,有什么缺的尽管和奴才说便是。”常英又语重心长地说。
  杨满愿略显拘谨地干笑,“真没什么缺的,常总管有心了。”
  什么封号位份她也不敢想了,只希望她的事别牵连到家里,毕竟那夜她不仅在御前失仪,还把圣上彻底得罪了……
  又是一番嘘寒问暖,常英才终于退出殿外,转身又拐到南书房去。
  金丝楠木大书桌后,皇帝身穿一袭玄色龙纹常服,金冠束发,气势威严沉凝。
  常英凑上前去给他沏新茶,大着胆子道:“陛下,奴才方才去西暖阁瞧过杨娘娘了,确实是个一等一标致的美人儿。”
  气氛凝结一瞬,男人深邃硬朗的脸庞骤然笼上几分阴戾之气。
  常英又自顾自谄笑道:“不知陛下打算给杨娘娘什么位份?奴才也好安排她吃穿用度的份例。”
  “朕自有安排,轮不上你来操心。”皇帝面色铁青,语气不耐。
  常英微怔,心头猛咯噔了下,“是是是,陛下恕罪,是奴才多嘴了!”
  他本以为陛下破例纳妃,已是对过往释怀了,如今来看压根儿不是这么回事啊……
  “滚出去。”皇帝也没抬眼看他,手执朱笔专注地批阅着奏章。
  “是,奴才遵旨!”常英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
  可就在他以为自家陛下要冷处理西暖阁那位杨娘娘时,皇帝竟又吩咐今夜留宿西暖阁。
  得知今夜圣驾将要临幸,杨满愿惊得杏眸圆瞪,满脸不可置信。
  回想起那夜,她欲哭无泪,只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才好。
  若早知对方是当今圣上,她肯定不会装晕逃跑的,更不会被他逮住时用尽全身力气反抗……
  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她也只能安慰自己一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天色渐暗,伴随着西洋自鸣钟的叮咚声响,一群宫人鱼贯而入,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服侍杨满愿沐浴更衣。
  梳洗完毕,已是戌时末。
  殿内灯火熄了大半,槅窗外明月高悬,杨满愿规规矩矩坐在床沿等着,满心忐忑紧张。
  可一晃便是半个多时辰过去,圣驾迟迟未至,困意如潮水般浮了上来,她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不知不觉间,她竟靠在床栏打起了瞌睡。
  与此同时,乾清宫东暖阁。
  临近窗牖的紫檀木软榻上,父子俩对坐弈棋,室内一时静谧,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水晶珠帘外,常英不时伸长脖子朝里探看,心急如焚。
  都快子时了,太子殿下怎么还不回东宫?
  春宵一刻值千金,陛下怎么也不上点心,西暖阁那头的美人儿不比下棋有意思多了?
  就在常英打算寻个借口打断这盘棋局时,便听珠帘后响起一道清沉温和的男声,“父皇,您输了。”
  皇帝拧眉微怔,他方才确实走神了。
  萧琂心知自己只是险胜,脸上并无一丝波澜。
  沉吟片刻,皇帝忽然道:“子安,原先给你定的太子妃杨氏,朕打算纳她为妃,太子妃再换个人选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