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阙春深 第36节
  “陛下恕罪,臣女只是被陛下天颜震慑而一时失态,绝非有意藐视君上。”
  魏国公府一脉全指望着她能脱颖而出成为新后的,万万不能将圣上给得罪了。
  “方才你说朕将有新后,何以见得?”皇帝语气略放缓了些。
  杨满愿呼吸微滞,下意识垂眸。
  萧琂也意识到了什么,眉心微微蹙起。
  徐妙华却是心下微动,软着嗓音道:“臣女听说陛下命工部大修先蚕坛,欲要重启亲蚕礼,才斗胆猜测陛下有意立后。”
  “臣女以为,嫘祖始创蚕织,首创婚嫁,与炎黄二帝同辟天地,而先蚕坛供奉的正是嫘祖娘娘,不该荒废了才是,陛下迎立皇后主持亲蚕,乃众望所归。”
  她还觉得自己定能说到了皇帝的心坎儿上,眉眼间流露出几分自信。
  皇帝目光冷冽又淡漠至极,偏唇角似携着一缕笑,“朕确实有意重启亲蚕礼,却与你们设想的不大一样。”
  他掩藏在宽袖下大手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杨满愿丰润的手臂。
  杨满愿心里登时咯噔一声。
  第71章 主持亲蚕礼?
  周遭气氛异常冷凝,众人大气不敢出,只余细风拂过树枝摇曳的簌簌声响。
  徐妙华仍跪在地上,莫名打了个寒噤。
  只听皇帝又慢条斯理道:“杨尚仪摄六宫事已久,表率宫廷,合该由她主持亲蚕礼。”
  杨满愿倏然抬眸,略显惊诧。
  萧琂神色平静,似乎并不意外,“能得父皇的赞赏并被父皇付以重任,是杨尚仪之幸,儿臣替杨尚仪谢过父皇。”
  皇帝薄唇紧抿,对儿子这番不动声色宣示主权的举动颇为不满。
  “魏国公之女徐氏是罢?”他再度居高临下睨视跪在不远处的徐妙华。
  “是。”徐妙华微微颔首。
  就在她以为皇帝因她的出身而高看一眼时,却听皇帝冷笑一声。
  “徐氏女目无尊上,搬弄是非,拉下去杖责一百,以儆效尤。”
  稳居帝位多年,他周身威势收放自如,刹那间的情绪外露便能震慑得人心惊胆寒。
  话音刚落,便有数名小太监上前摁住惊魂未定的徐妙华。
  杨满愿面露错愕,“圣上,杖责一百会不会太过了……”
  别说一个妙龄少女,便是身强体壮的成年男子,承受实打实的一百下杖打后也未必能活下来。
  皇帝垂眸看向杨满愿,漫不经心地问:“噢?杨尚仪以为,该如何惩治她才好?”
  沉吟须臾,杨满愿迟疑着道:“不如,罚她将《大梁律集》从头到尾抄写一遍?”
  《大梁律集》分为十二篇、六十卷,共计约二十万字,哪怕不眠不休也得耗费十日左右才能一笔一划誊抄下来。
  萧琂却不太赞同,徐家人冒犯他的心上人已不是一次两次。
  上回徐承宗在他面前口不择言,过后便被他革去了太子伴读的身份,并剥夺了他荫封的资格。
  也就是说,徐承宗虽仍能承袭魏国公的爵位,却不能再凭借其开国功臣后代的身份获得荫封的官职。
  除非他亲自下场参与科考并获取功名才能按部就班获得官职。可徐承宗本身才学并不出众,若真下场恐怕连秀才都考不中。
  自开朝以来便显赫百年的魏国公府,也算是断在他这一代上了。
  如今他的妹妹却仍不知悔改,可见他们一家当真是无药可救了。
  萧琂拱手道:“启禀父皇,儿臣以为杖责一百确实重了些,而杨尚仪的提议也稍轻了些,不若让其父兄代为受罚,各杖五十,徐氏则按杨尚仪说的罚抄律法。”
  皇帝稍感意外,向来以宽厚谦逊著称的儿子竟也会玩连坐家人这一套。
  看来这魏国公府的人还真是惹到他了。
  这回杨满愿也没再出言劝阻了。
  徐妙华脸色煞白,浑身发颤,喃喃地说:“臣女只是一时失言,怎么……”
  怎么就连她的父亲和兄长都要受罚了呢?传出去,他们魏国公府就真要颜面扫地了。
  当初她就不该让杨满愿顺利入宫参选秀女,否则如今怎会闹到如此地步!
  皇帝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底下人将她带下去。
  滞留在畅音阁内的一众世家贵女目睹全程皆唏嘘不已,也再不敢轻视这位出身低微的杨尚仪。
  眼看快到午膳时分,常英心思电转,谄笑着提议:“今晨南苑新送来一批獐子鹿子,如今乍暖还寒正是吃炙肉的好时候,陛下不如让太子殿下与杨尚仪也一同前往乾清宫大饱口福?”
  皇帝不置可否,只目光灼灼看向杨满愿。
  常英又赶忙绘声绘色地介绍:“这鹿肉可比牛羊鲜美多了,等炙烤得外焦里嫩,再刷上蜜糖,一口下去简直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杨满愿光是听他这番话,便悄悄咽了口唾沫。
  萧琂无奈,明知是羊入虎口,也只能领着贪吃的杨满愿随驾前往乾清宫。
  珠帘轻轻晃动,一行人径直步入东暖阁的膳厅里,便有数名御膳房的小太监端着一只滋滋冒油的烤全鹿走了进来。
  杨满愿理了理裙摆,欲要在膳桌的侧边坐下,皇帝却强势攥着她的胳膊,让她坐在正中主位。
  这膳桌是张方型的金丝楠木长桌,若她坐在侧边,他们之间便隔了个太子,让她坐在正中主位,恰好他们父子将她围在中间。
  若放在从前,当今圣上与储君皆坐在她的下首,杨满愿兴许还会受宠若惊,可如今也渐渐习以为常了。
  皇帝颇为豪迈地用小刀割了一大块鹿腿肉放在杨满愿的碗中,“愿儿快趁热尝尝。”
  萧琂却夹了一小块御膳房提前切好的鹿排骨放进杨满愿的碗上,“鹿排的肉更鲜嫩可口,愿愿试试罢。”
  对付这般情况杨满愿已能游刃有余。
  她微微垂首,软声细语道:“妾身都能吃得下,慢慢来别急嘛……”
  见她如此娇柔模样,两个男人自然都顺着她的意,不再强硬逼她作出选择。
  午膳过后,慈宁宫遣了人前来宣召太子,且特意吩咐让太子单独前往。
  杨满愿心跳如鼓,隐约猜到姜太后的目的还是为了给东宫塞人。
  萧琂看出了杨满愿的忧虑,便握住了她的小手并安抚似的捏了捏。
  他压低声道:“愿愿别怕,孤此生只会有你一人,绝不会让不相干的人进东宫。”
  杨满愿乖巧地点了点头,待太子匆忙离开,她也福身告退要回东宫。
  皇帝出言挽留,“早听说愿儿棋艺精湛,朕到现在还没与你对弈厮杀过呢。”
  闻言,杨满愿呼吸微滞,双颊瞬染绯红……
  自从经历过上回的荒唐,一连数日她都没好意思让人把那副水晶围棋拿出来。
  她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陛下,妾身棋艺不精,还是别了……”
  见她如此反应,皇帝也回想起那日的香艳场面,不由眸色暗了暗,喉结咽动。
  起先,他真是想与她对弈下棋而已,但人总是得陇望蜀的。
  第72章 竟说出同样的话!?
  待萧琂抵达慈宁宫时,殿内除姜太后与她三个姜氏的侄孙女外,还有他的生母卫淑妃。
  庄贤皇后徐氏自从搬至仁寿宫便深居简出,常年称病,年节大宴也从不参与,更别说前来慈宁宫向婆母问安。
  反倒是卫淑妃,每日晨昏定省从不落下,还是姜太后懒得应付她,才让她每月初一、十五来一趟即可。
  即便如此,卫淑妃仍是隔三差五寻借口前来慈宁宫,随侍婆母左右,孝敬有加。
  慢条斯理作揖行礼后,萧琂只立在殿中,神色自若,丝毫没有落座的意思。
  “不知太后娘娘宣儿臣前来所为何事?”他的声音清朗微沉,如山泉微凛。
  姜太后笑容慈和:“琂儿你瞧瞧,这三个都是你在姜家的表妹,都出落得不错罢?”
  她仍是早晨前往畅音阁时的装扮,浓妆艳裹,珠围翠绕,一手支颐歪坐在楠木雕花大靠背椅上。
  围坐在她两侧的三个姜氏女皆羞红了脸。
  虽名义上是姜太后的侄孙女,但她们却出自隔了几房的旁支,若非姜太后的几个亲侄都没有适龄的女儿也轮不上她们入宫来。
  眼下也是她们头一次见到当朝皇太子。
  她们心底不禁感叹,太子殿下果然与传闻中说的一样,风姿如玉,仿若天人。
  光是站在那儿,便散发着一股皇室贵胄与生俱来的矜贵气度。
  就在她们以为太子会因姜太后的话而将视线移到她们这边时,萧琂只默默垂下了眼帘。
  他的语气淡漠疏离,“太后娘娘恕罪,三位表妹皆未出阁,儿臣该避嫌才是,不敢胡乱评说。”
  姜太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卫淑妃忙不迭打圆场,“太子的意思是,三位姑娘正值妙龄,他是不好意思呢。”
  言罢,她飞快瞥了一眼萧琂,眸底带着怒其不争的情绪。
  萧琂下颌线绷紧,温润清俊的眉眼间多了几分寒意。
  “若太后娘娘还是为着上回的事宣儿臣前来,儿臣还是那句话,东宫无意添置嫔御,儿臣有杨尚仪足矣。”
  三个姜氏女闻言皆是一愣,个个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姜太后与卫淑妃并非第一次听他说这般异想天开的话,但脸色还是阴沉了下来。
  “胡说什么?你是堂堂一国储君,将来的九五至尊,身边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当着几个侄孙女的面,姜太后也没提他们父子聚麀的荒唐事。
  “杨氏嫁入东宫也有些时日了,至今肚子还没有任何动静,若她无法生育,你始终是要再纳嫔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