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修不成 第110节
  那赤眉凝目见到碎瓷,电光石火之间就将郑王拉开,碎瓷擦着郑王的喉咙而过,险些将他割喉。
  其余碎瓷,则打向不远处的战鼓,牛皮鼓堪堪划出一道长痕,再敲不出指挥军队的战鼓声。
  另一名高手白须则伸手朝洛明瑢袭来。
  洛明瑢跃起避开,似一片树叶飘落栏杆,不见重量。
  这诡谲步法在讲经堂时就已施展过。
  他一面腾挪闪转,一面气息不改,继续将要说的话说完:“当年先帝为太上皇时,就已准允我出家修行,这九龙玉佩是先帝所赠,诏书却是假的,当今天子从未对我有过追杀之举,今上即正统。
  此郑王者,谋大逆,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是雍朝忠孝之臣,而同流合污者,搅乱太平者,与河东涂氏,满门当诛。”
  洛明瑢不是私下不能杀郑王,而是非要在此刻,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清楚当年事,等于昭告了天下,洛明瑢至此才算真正摆脱了储君疑云。
  皇帝当然乐见其成,洛明瑢也不必再东躲西藏。
  郑王捂着脖子,面色惨淡地听着洛明瑢将话说完。
  他像一只骤然发怒的老虎,紧盯着洛明瑢,仿佛能把他盯出一个洞来。
  他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背刺,李寔用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反抗,除了全家惨死,他能得到什么呢?
  想联手凤还恩杀他?
  根本就是蚍蜉撼树!
  神策军如今驻守瑜南数不过一万,连同江南道驻军,加上青夜军这些久不经战场的老兵和小卒,就是一起上也绝打不过他的河东军,他的大部还在河东一线,怎么也不可能折在这儿。
  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他就将所有人全部杀光!
  洛明瑢却不打算让这个罪魁祸首还有掌军的机会,他已将郑王叛贼身份坐实,眼下,只要杀了他,后边就是凤还恩的事了。
  郑王咽下血气,终于能开口:“拿下他!”
  在宴前郑王已经着人对李寔搜过身,他没有刀剑,他倒要看看李寔还能砸碎几个盘子。
  可此时下方与宴的众使中,不知谁人丢出一把兵器。
  洛明瑢抬手接住,是一把黑色苗刀,刀身如一道凝固的夜,沉黑无光。
  赤眉和白须对视一眼,显然,这位殿下师承的是个有名人物。
  江风烈烈,洛明瑢目寒如刀,刀尖所向,正是挡在郑王身前的二人。
  今日是死是活,就看孰高孰低了。
  赤眉掩护郑王后退,白须则抽刀朝洛明瑢杀去,守在周遭的侍卫涌上来要掩护郑王撤退。
  一个人再厉害,也不可能敌得过万众。
  此时,在曲水之下潜伏许久的鹤使从水中跃出,他们用芦管呼吸,早已隐匿许久,出水就举刀就朝郑王而去。
  鹤使此行的任务,就是不惜一切阻止郑王离开共工亭。
  对他们来说,包围比对峙要好。
  突然出现的援军朝郑王杀去,郑王十万军队又不可能一股脑冲进亭中,主将在其中,更无人敢放箭,场面一时胶着。
  会盟就这么变成一场了声势浩大的刺杀,台下使者四散奔逃,只有守在前方的护卫在等着前面的人死了,再往上冲。
  来援手的鹤使不过几十,郑王在赤眉保护之下一面抽刀砍杀,一面望着在共工亭里打斗的二人。
  郑王紧盯着被二人合剿的李寔,那药怎么不见起作用?
  难道谢邈给他的是假药?
  不会!郑王足够谨慎,已经让人是试过药了,确实是能勾起人的幻觉,毒发者神志不清,如堕旧忆,形如野兽大喊大叫,又或龟缩不动,总归全无反抗之能。
  难道值此生死关头,还不足以让洛明瑢心血催发?
  郑王不能再等,一切图谋都未能成,反心暴露,那些谈好合作的节度使只怕又要变卦观望,此行一切所图都因洛明瑢毁了。
  幸而本钱不损,此刻只要突围,指挥兵卒将李寔和凤还恩撕碎,即使退守河东,皇帝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反贼又如何,他仍旧可以裂土自立为王!
  眼看鹤使一个个被杀光,郑王即刻就要逃出共公亭,洛明瑢心知不能再与白须缠斗,飞身朝郑王而去。
  白须也自知略逊于洛明瑢,只行阻挠之能,待郑王突围之后,一切便尘埃落定。
  洛明瑢取险,不再与白须缠斗,长刀直向郑王而去,刀身深深扎进郑王眼前的木柱上,同一时间,洛明瑢借力飞身踹向白须扎向心口的刀。
  看着刀刃劈到眼前,郑王也不是吃素的,既然李寔不让他走,那他就亲手斩下他的头颅祭旗。
  “走什么!三人活剐了他!”
  洛明瑢踢开白须之后,趁郑王刀还没砍下来,绕着亭柱扫开一圈,把郑王又踹回亭内,此时变为一人力战三人,鹤使转而在外围抵抗冲上来的侍卫。
  洛明瑢对着三人,莫说反杀郑王,便是保命也勉强,幸而他步法诡谲,能险险避过,然要偷空袭杀仍非易事。
  再拖下去,鹤使死完,他被乱军砍成肉酱是迟早的事。
  洛明瑢余光一直扫过天空。
  凤还恩此时就打算杀了他吗?也太心急了些。
  乌云仍在聚拢,长风不歇,终于,一阵风携着烟雾自西坡飘摇而来,而后,是更大的烟雾,仿若山火。
  是漓儿来了!
  “我向凤还恩献了一计,当日在西坡地烧起博落回,这野草全身有毒,且毒素凶猛,烧出浓烟虽不至于将人毒死,但立刻就能让人头晕偶尔,或许能为你拖延一二,助你杀了郑王!”
  昨夜,漓儿是这么跟他说。
  洛明瑢心料只怕她还是放心不过,非得冒着危险跑进来亲眼督办,为自己解围不可。
  此时烟雾过处,已经有人甩着脑袋软倒在地,还有人在呕吐。
  “王爷,这烟不对!”手下指挥使捂住口鼻,高喊道。
  郑王面色大变,“你们二人杀了他!”
  他必须得走!
  郑王从战局抽身,只让二人拦住洛明瑢便罢,自己拼尽全力劈砍开一条路来。
  “马来——”
  骏马长嘶一声,郑王翻身上了马去,就要带领大军离去。
  然而指挥军队的战鼓一捶就会破,郑王高喊:“所有人风口上去!”一传十,十传百,也不费什么工夫。
  马上就要下雨,等风毒解了,再杀回头不迟。
  然洛明瑢不可能让他整备兵马,围杀瑜南或往河东逃遁,叛贼回去定圈河东自立,今日他非死不可!
  在郑王上马之时,洛明瑢将长刀抛起,飞身一脚踢上刀柄。
  长刀流星一般朝骑马郑王背心飞去,给了这一击,洛明瑢甚至任由赤眉的枪尖朝自己而来,毫不躲让,枪尖洞穿了他的身躯,白须的大刀也劈了下来。
  洛明瑢就势一倒,避开这要命的一刀。
  此时毒雾重重,郑王捂着口鼻,汗出如雨,在一片纷乱之中,根本听不到身后破空而来的声音。
  仿若一记重锤,刀刃锐利得竟然穿过了背甲,背心忽地一凉,而后锐痛传来,强大的力道和痛意将他带得摔下马去。
  低头一看,胸膛冒出一点黑色的刀尖,他咳出一口鲜血。
  洛明瑢看着郑王中刀,终于松了一口气,不过,还不能断定他会就此毙命。
  而他自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虽顺利躲过致命一击,但很可能伤重不治,眼前还有两个高手,怎么看都不可能逃脱。
  洛明瑢将洞穿肩头的长枪一拳压断,并未拔出来,半跪在地上,剧烈呼吸之下狠狠压制住喉头的血腥味,在穴道上点了几记。
  那二人情况却也不好,打斗之中呼吸更为急促,吸进毒雾多,起效更快,用力睁开了眼,已和眩晕搏斗了起来。
  对面两人看到郑王中刀,大惊失色,要杀洛明瑢的念头更加坚定。
  洛明瑢手无寸铁,但他也不再需要。
  如今,只要将时间拖久一点,再久一点……一点一滴,一分一秒,都是在给自己博取生机。
  两个高手加快了攻势,洛明瑢只一味避让,直到——赤眉的脚步已经开始迟滞起来,他一刀没劈出,撑住了身体。
  白须形势也不妙,大喊道:“水!”
  赤眉立即会意,跃入江中要借水清醒。
  正是机会!洛明瑢勉力站起身来,踢起地上死人手边的刀。
  这一回刀是冲着头颅去的。
  赤眉头颅掉入水中,躯干也随之跌了下去,另一个白须见状,立刻离开水边,虎目紧迫盯着洛明瑢,用湿袖子掩盖口鼻,后退到郑王身边。
  对手完全不受毒雾影响,再打下去死的就是自己了。
  洛明瑢捡起一把刀,摇摇晃晃立住自己的身体。
  终究还是漓儿救了他……
  可眼下,亭中只剩他,独对着上万大军。
  看天色,雨就要来了。
  毒素只能让这些人暂时失去行动能力,趁这个机会,他必须再尽力——杀了郑王。
  —
  眼下,沈幼漓确实就在西坡之上。
  博落回在面前堆得像长城一样,城中和野外能找到的所有的博落回都在这儿了。
  瑜南夏来多刮南风,但曲池畔山势不同,风口多自西向东,她昨日就嘱咐凤还恩将药草在曲池的西坡堆起。
  要是不刮东风,那这出奇招就效用大减了。
  她心里念了一晚的佛,今天刮的正是东风,她才算松了一口气,不然就得把这一堆草运到其他地方去,想要不打草惊蛇是很难的。
  可博落回的草堆是堆好,她来时却还未点燃,这可不成,这烟升起还要时间,必须早日覆盖下边。
  “怎么还不点火?”
  举着火把的鹤使道:“还要等主子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