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修不成 第109节
  但她故意“嗯——”了好久,等凤叔和阿娘不确定地对视一眼,才大大地张开手抱住凤还恩:“我愿意的,凤爹爹!”
  凤还恩配合她,故意睁大眼睛,好像很惊讶的样子,随即又高兴地摸着釉儿的脑袋,“一肚子坏水。”
  釉儿咯咯笑:“我肚子好得很哩。”
  沈幼漓见女儿和他那么投缘,也笑了起来,希望女儿和他这段父女缘分能善始善终吧。
  说话之间,马车已经过了城门,沈幼漓挽上帘子,道:“不知道曲池那边怎么样了,“
  凤还恩老神在在:“不急,既是宴会,就没那么快进入正题,咱们赶得上。”
  话是这么说,但已经晚了半个时辰出发,沈幼漓实在担心不能及时援手。
  然欲速则不达,半路上马车突然震荡起来,沈幼漓少掀开帘子,就看鹤使的黑袍似纸鸢飞了出去,很快又刀枪剑戟的声音
  她放下帘子不让釉儿凑这个热闹,“此行应能顺利吧。”
  凤还恩眼皮都不抬:“不必担心,都是小场面。”郑王心知杀不了凤还恩,只是给他搅点乱罢了。
  马车行至西坡停下。
  凤还恩和她商量:“让釉儿多在马车上待着,等在曲池二十里外,若形势不好立刻传信,便可长驱回雍都。”
  “好。”
  女儿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可她又该是跟女儿分别。
  沈幼漓把玩具放在女儿手里,道:“釉儿,你先在马车上待着,阿娘保证,天黑之前一定回来找你。”
  大事当前,釉儿懂事得不得了:“那说好,阿娘不要又乱跑,别又让我两天都看不到你。”
  沈幼漓举起三根的手指:“阿娘发誓,绝对不会乱跑了。”
  釉儿摸摸她的脸:“早起早回。”
  沈幼漓狠狠亲了女儿一口,才下了马车。
  凤还恩看着母女亲近道别,伸手摸摸
  “一定要保护好我阿娘哦。”
  “天下和釉儿,在沈娘子心中孰轻孰重?”凤还恩想知道,却没有问出口。
  沈幼漓正踮着脚努力往东边眺望,却什么也看不到。
  “看不到的,此处离曲池尚有一段距离,郑王派了人防守在四周。的”
  “那博落回……”
  “点火的地方昨夜就布置好,我已让鹤使潜伏在附近,“
  沈幼漓按着心口,今日不知怎么,心跳总缓不下来,她不禁想到周氏喂自己吃的那颗药……那到底是什么药,是和洛明瑢会突然吐血一样吗?
  “昨夜没睡好?”凤还恩瞧见了她的异样,眼下还有些许乌青。
  “没有,睡得很好。”
  睡得很好为何会有乌青?凤还恩又着意扫了她的衣领一眼,昨日看到的痕迹已经淡了不少。
  大抵只是为战事紧张才睡不着吧,李寔是稳重的性子,大敌当前,应没有什么胡闹的心思。凤还恩这么一想,总算舒服了些。
  可第一个意外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军容,你怎么出来也不唤我啊,幸好我今日起得早,这是想背着我偷偷立功啊!”冬凭在坡下朝凤还恩招手。
  面上开朗,实则冬凭怕得要命,生怕凤还恩是背着他投敌,转头回城就把他砍了,所以他胆子一壮跟了过来。
  反抗不了,他也可以加入。
  沈幼漓正想看过去,突然被凤还恩揽住肩膀,转到另一面去。
  “怎么了?”
  洛明瑢那句“他是不是借机对你动手动脚”又响在沈幼漓耳边,不过她尚算淡定。
  凤还恩说道:“别让冬凭看到你,不然陛下会知道。”
  “为什么?”
  “他是陛下照着你找的替身,与你一样是少卿,一样的相貌,让他知道你的存在,陛下也一定会知道。”
  !
  一个男人?
  李成晞果然是变态!
  是她错怪凤还恩了,沈幼漓赶紧把脸藏住,“那现在该怎么办?”
  “鬼鬼祟祟在这儿私会什么美人呢?”冬凭狐疑,登上坡顶要看个清楚。
  凤还恩对沈幼漓耳语:“你直直往前走,别回头。”
  沈幼漓点点头,直直朝前走,没有回头,几个鹤使紧紧跟上,保护她的安全。
  冬凭好不容易跑上来,奇怪道:“诶!人怎么走了,回来啊!”
  走出去好远,沈幼漓才敢回头看。
  坡上二人正在说话,凤还恩刚好挡住了那位少卿的视线,她转身低头紧走。
  眼下该做什么事,沈幼漓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我想亲眼去盯着放火,各位可有办法?”
  “别说什么安危之类的话,你们不说,我就自己去找路。”她威胁道。
  还是戊鹤使,说道:“前边有一条沟道,长满遮蔽的杂草,可绕过郑王守卫。”
  —
  曲池边正是气氛热烈。
  “盖闻天命有归,惟德是辅;神器非窃,逆者必诛!今有逆贼李家成晞,狼子野心,僭越纲常,僭居九五,倒行逆施,上悖天理,下虐苍生……”郑王已在念起檄文。
  端午宴被郑王安排在此处,不止开阔好陈兵,也因吴王就曾在此会盟诸侯,点校兵将,成为五霸之一。
  一面临江的水神共公亭,三面是开阔的空地,立满了河东军,青夜军也已聚结完毕,时隔多年,晏氏的甲胄重新在日光之下,除了行商之外,迟父和迟青英两代皆暗中操练不殆,前承后继之下,仍可见当年锐意。
  三军气势如虹,并列在曲池边上,巍巍十万之众,漫山遍野,已有气吞山河的气象,这还不是全部的兵力。
  郑王一眼扫去,虽全部兵力未至,然已有吞吐山河的气势。
  共公亭中就是主座,亭外是一处搭建起的开阔圆台,向外拉出了宽阔的油布棚子,筑起高台大宴宾客。
  瑜南是古吴地,这曾是春秋时吴王与诸侯会盟之地,郑王今日遍邀各路节度使于此,也是为了成就一番王霸之业。
  郑王视线扫过下首的各路使者,天下四十八藩镇,除了西北那些无关紧要的,其他的都差不多来齐了,三十五个,几乎整个雍朝的节度使都派人来了。
  他不免志得意满,他的面子当真比雍都皇帝的还要大了。
  其中有多少与他交好,多少交恶,多少做壁上观,郑王都心中有数,不过一样的是,他们的兵力统统不及他。
  现在唯有他手握三路兵马,足以震慑各道节度使,待亮旗之后,更会有不少人望风归附,那时候声势壮大,天底下还有谁能奈何得了他呢。
  这天下,已是他涂牧的囊中之物。
  仍有些忠于雍朝的使臣,拢着袖子不肯落座。
  郑王继续说:“此等奸贼,若不诛除,何以谢天下苍生?若不讨伐,何以正乾坤纲纪?”
  听到他直呼圣上名讳,各路使者都知道郑王已是势在必行,他本事在此,天下大乱就在旦夕,有交头接耳者,有缄默不言者,也有振臂高呼者。
  此时,有使者问郑王:“所以你身侧之人就是身负王命的十七殿下。”
  “不错,这位就是晏贵妃所处,先帝亲子,当今逆帝的皇叔——十七殿下,当年,他得君命授为储君,然逆王自立,更将大行皇帝囚于宫中,追害正统,今老臣,终寻得殿下!”
  “先帝信物九龙玉佩还有传位诏书在此,诸位皆可验看,若有疑问者,尽可发问,今朝逆帝倒翻天罡,追杀储君十余年,罪大恶极,今奉九霄敕令,代行天罚,凡我九州肝胆,当共鉴此言!”郑王高举先帝玉佩,高声喊道。
  今日到场的所有人,来日就是他的喉舌,将打响自己拥立正统的名头。
  他一直负手站着最前面,而坐在主桌上的人——是洛明瑢。
  这场宴,他才是主菜。
  然而主菜却有些心不在焉,他此刻背临曲水,面对着漫山遍野的河东军,既不是秦舞阳,便无魂飞胆丧之感。
  十万人中杀一个人,其实真正能冲入亭中的不过前头这些戍卫,再加上郑王身边的两个高手……
  洛明瑢吐了一口气,他不是神仙,这场仗非得用命来偿不可。
  “殿下,您也说几句吧。”郑王退至一旁,将手一展。
  洛明瑢起身走到台前,环顾了一圈台下,身前摆宴的圆台只占极小一块地方,剩下的全被郑王带到瑜南的兵马占据,还有外围的青夜军。
  东风未歇,云头厚重有压城之势,若烟还未点,马上下雨就再也点不起来了……
  洛明瑢站到亭前,天庭饱满如覆玉,行止似泰山沉稳自持,临高当风,目似深渊潜龙,光是仪表以引人信服。
  其人开口,声若击玉:“承蒙诸位莅临瑜南,见某于曲池,诸位是大雍忠臣良将,某亦蒙郑王信重,得见诸位豪杰,今日某到此所言,烦请各位使者今日离去之后,将这话带到天下四方去,某感激不尽。”
  “当年虽往北行,先帝却日日图谋南还雍都,从未想过要立储,其时局未至末路,而良将未投反贼……”
  郑王原本是笑着听的,后面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
  “是以,先帝从无立储遗命,更未属意于某。”
  这句话让郑王变了脸色。
  第66章
  尚无人意识到该阻止之时,洛明瑢继续说:“李寔从不是先帝之子,而是先帝之孙,禹王之子,是今朝陛下的同辈堂兄,未有过继承正统的机会,更无从谈起‘储君’身份……”
  他如讲经时一般,声传四方,务必让每一个人听了个清楚。
  下首的使者们躁动起来,谁也不知道,这一场变故会倒向何种结局。
  郑王震声:“你在说什么!”
  与之响起的是瓷碟摔碎的声音,洛明瑢转身,碎瓷自手中瞬发而出,堪比利箭。
  郑王身后那两个高手,一个叫赤眉,一个白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