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再说了。”
  苗云楼瞥了大少爷一眼,轻飘飘补充道:“杀人犯法好不好,你一个二手菸法盲就算了,我可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我怎么会给你杀人呢?”
  “懒驴上套屎尿多。”
  大少爷根本不信,冷笑一声道:“事到临头你反悔了, 不就是想抬价吗?你说要多少钱,我给你。”
  苗云楼摇头道:“这不是钱的事。”
  “二十两白银。”
  “给多少也不行, ”苗云楼坚决道,“这是原则问题。”
  “二百两白银。”
  “我说了不行, ”苗云楼毫不动摇,“而且钱对我来说也没有用,我不需要这种身外之物。”
  “两千两白银。”
  苗云楼啧了一声,抱起胳膊,不耐烦道:“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杀人讲究的是心甘情愿,杀人的人情愿双手沾染洗不掉的罪孽与血迹,被杀的人或甘愿赴死、或背负着能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的罪行必得受死。”
  “你现在要杀的人又没犯什么错,我为什么要杀他?”苗云楼不解道,“再说我也金盆洗手了,不想杀人造孽,你另请高明吧。”
  “哗啦——”
  风声飒飒拂过枯枝。
  枯萎腐烂的树枝森然发冷,阴影摇曳在庭院间,如同人的骨头交错折断在一起,随着血水缓缓流动。
  脑海中浮现出关风屠死而复生的暴虐、叶彤扭曲破碎的尸体、神仙慈悲的面容,苗云楼闭了闭眼。
  “不管怎么说,我不会再杀人了,尤其是无辜的人。”
  苗云楼盯着厢房前焦黑的门槛,眨了眨眼,最后道:“如果非要杀,你可以找三天前的苗云楼帮你杀人,至于你自己,我建议你——”
  少爷却打断了他的话:“谁和你说他不是心甘情愿的?”
  他面上浮现出某种奇异的神色,盯着苗云楼漆黑的眼睛,眼神中有几分讥讽、有几分古怪,却几乎可以称作神采奕奕。
  “他心甘情愿陪我赴死。”
  少爷眉头动了动,向后一倒,靠上摔断耸立在石板上的房梁,盯着苗云楼,一字一句慢慢笑道:
  “如果不是起火时他正在田舍边查账,如果不是要为我与父亲料理后事,如果不是他不知道我身在转世人间还是阴曹地府、不敢轻易赴死,他早就下来陪我了。”
  “你以为我叫你杀了他,是想强迫他下来陪我吗?你把我想的也太没品了。”
  他说着说着往后摩挲,从房梁上摸到了有毒化肥的残骸,顿时大喜过望,毫不嫌弃的在身上蹭了好几下。
  “好像还能抽。”
  少爷嘀咕道,悠闲的吹了吹烟袋口,一边擦一边缓步走到苗云楼身边,轻飘飘道:
  “你那么聪明,又怎么敢妄自揣测,爱你的人不会愿意永远陪你在一起,哪怕老、哪怕死?”
  “反正我舍不得。”
  苗云楼没有被他的巧舌如簧打动,闻言只是轻一侧头,思考了一会儿,缓缓道:
  “你口说无凭,我怎么能信你,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愿意陪你去死?你也不是死了才问的他,床上说的话做不得数。”
  “那你去亲口问他啊,”少爷满不在乎的一摊手,“你亲口问他愿不愿意去死。”
  苗云楼耸肩道:“他跟我又不认识,哪怕真的如你所说甘愿赴死,肯定也不会信我。”
  “我看还是算了,”他摆摆手,转身道,“你再找别人吧,我不干了。”
  “两万两白银。”
  “不干的都是自私自利之人。”
  苗云楼转身,疾行几步上前,质问道:“如此动人的爱情故事,连死亡都不能分开这一对爱侣,竟然有人不愿意成人之美、小小的顺水推舟,让这两人重逢吗?”
  “这样的人是心无大爱的人,这样的人是不够善良的人,这样的人是奸邪狡诈的人,我们要强烈谴责这样的人——不,不要告诉我他的名字,我不想玷污自己的耳朵。”
  “来吧!他不干我干。”
  苗云楼从兜里掏出一只笔,按了两下,伸手柄烧焦的窗沿木板掰了下来,诚心实意的发问:
  “你喜欢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
  “呼——!”
  冷风穿过稻田,携带着辛辣刺鼻的细碎灰尘,把稻田中清澈的水吹成了铁灰色。
  稻田就是粮食,粮食就是性命,流淌在性命之间的水变色是让所有人恐慌的事情,然而不知何故,居然没有一个人凑近去看。
  在田外的楼宇房舍之间,是一片比风还要沉默的死寂,行人面色沉沉,每个人面上都挂着不同程度的悲痛。
  在这死寂的街道上,一声叫喊打破了死水。
  “阎先生,阎先生!请等一等。”
  一位消瘦的青年三步两步上前,匆匆追上前面一位短衫裹踝的背影,拽住背影的衣袖,试图说上两句话。
  背影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直直的面向青年,道:“什么事。”
  和那些匆忙经过的行人不同,这位背影的脚步十分缓慢,夹杂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兀。
  而当背影一回头,便叫人发现此人年纪不算大,至少也称得上是青年,说话却出奇的沉稳浑厚,皮肤黝黑,眉眼间带着一股沉默的郁气。
  “你直说吧。”
  他没有问青年的身份,似乎把青年当成了什么报信的下人,低笑了一声,只是道:“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是我承受不住的?”
  青年迟疑了一瞬,道:“有人叫我给您一封信。”
  他侧过身,从短衫中取出一封信,递给男人:“把信交给我的人说只能您一个人看,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他全程蒙着脸,好像很忌讳。”
  男人接过信,微微示意表示感谢,才打开了这封信,从里面掏出一张白纸。
  “没有字。”
  他皱了皱眉,把这张白纸翻过来看了一遍,连一点墨水都没找到,问道:“是不是弄错了?这张纸——”
  “啊,”青年打断了他的话,连忙道,“抱歉,我忘了一件事!”
  “那个把信交给我的人说,这张纸需要一些特殊处理才能传递信息,让我在交给您之后,还要再多做一步。”
  他上前一步按住那张纸,男人没动,捏着另外一边,微微皱着眉头,想看青年还有什么动作。
  却见后者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抵在白纸上,下一秒,火焰瞬间升腾而起,将整张白纸吞没!
  “哗啦!”
  男人身形下意识一动,似乎想要抢救,然而几乎只有几秒钟,火舌便贪婪的将白纸舔舐殆尽。
  跳动的火舌之下,那张白纸没有显露出任何防火的特质、或某种特殊的文本纹样,在两人手中化为一抹漆黑的焦土,轻飘飘的散落在地。
  “这就是他要我送的信件,”青年微微一笑,轻声道,“在天与地颜色合二为一的时候,他会在火中等着您的到来,再见。”
  “等等!”
  男人心头一跳,立刻抬手想要拦住他,然而青年彷佛一条漆黑的蛇,侧身一让,便迅速消失在人群之中。
  “你是什么人,你说的是谁?谁在等我,是不是少爷?!你等等——!
  青年充耳不闻,左拐右拐,避开男人锲而不舍的呼喊,飞快转到小巷里,一个翻身撑手越过外墙,落进了庭院里。
  “真麻烦!”
  青年拿下兜帽,露出一头乌云般浓稠的长发,快步走到二手菸面前。
  “你不是想让他给你殉情吗,我一刀把他抹脖子杀了多好,”苗云楼抱怨道,“非要大费周章引他到厢房,你想干什么,亲手杀了他吗?”
  “我怎么杀人,我是烟啊。”
  少爷上上下下、沉沉浮浮的抱着胳膊飘在半空中,闻言瞪了苗云楼一眼:“钱都收了,你管那么多呢,不是你老公你不心疼是吧。”
  苗云楼冷笑道:“你又要弄死他跟你殉情,又说心疼他,你还挺有意思呢。”
  “这又不是一码事,”少爷理所当然道,“他死归死,不能死的痛苦、难受,你不许直接伤害到他,不许让他疼,听见没有?”
  苗云楼道:“你是不是二手菸吸多了伤脑子了?”
  “我怎么可能在不伤害他的情况下弄死他?”苗云楼道,“他是人,又不是纸片人说死就死,难道你要我吓死他吗?!”
  少爷却道:“没错。”
  “就是要吓死他,”他挑眉道,“我要你在不真正伤害他的情况下,让他从心理上死亡,这就是你的任务。”
  【叮!】
  【第四个任务——吓死指定人物“阎先生”,现在开始】
  第533章 “你在怪我吗?”
  “吱呀——”
  灰月当空。
  死寂的夜色中传来一声尽力遮掩的响动, 已经被烈火焚烧漆黑的大门无力抵抗,悲鸣一声,便被推开。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