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那时候苗云楼轰然了悟,千年的记忆永远是一个无法跨越的鸿沟,除了收敛心思,回归正道,他与沈慈的关系永远不会有其他的可能。
  然而现在,沈慈失忆了。
  苗云楼收敛起笑容,抿着唇,用眼神细细的描摹沈慈在纸人面上,比记忆中更加清晰的眉眼。
  直到纸人被他看的疑惑,微微移开目光,苗云楼才突然惊醒。
  眼前的沈慈不是那个陪伴他多年的人,只是一个失了忆、寄身在纸人上的魂魄。
  他沉默了一会儿,为自己大逆不道的想法,进行了一番痛心疾首的沉思。
  吾日三省吾身,怎么能想趁着沈慈失忆,趁机占便宜呢?
  怎么能想趁着沈慈失忆,哄着他把自己当真正的新娘子呢?
  怎么能想趁着沈慈失忆,利用洞房花烛生米煮成熟饭,先斩后奏,忽悠他和自己凑对,再让他写下永远不分开的保证书呢?
  太不应该了。
  片刻后,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苗云楼伸手柄纸人的脸掰正,目光直视,郑重其事的开口道:
  “你叫沈慈,我是苗云楼,也是你的童养媳。”
  他平时编瞎话编多了,给自己套上一个占便宜的身份之后,忽悠人的话张口就来:“你知道童养媳吧,就是从小就和你情定终身,以后一定要在一起那种。”
  “童养媳?”
  纸人乖乖坐在床上,闻言眉头微皱,垂头思索片刻后,直视着苗云楼轻轻道:“可是,童养媳……在我印象中,是一种封建陋习,你如果不愿意的话,没必要拿这个束缚自己。”
  苗云楼没想到他记忆忘了,还留着对这种东西的印象,不由得话语一顿,眼珠转了转,忽然换了一副神情,可怜兮兮道:
  “我为什么不愿意,咱们定下来可是你情我愿的。”
  “沈慈,你说这话是要跟我撇清关系?就算我们的关系上不得台面,可是你我相处那么多年,没有情也有义啊!”
  纸人眉头皱的更紧,他张了张嘴,总觉得这其中有些问题,脑中却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他清澈的眼神流露出几分疑惑,看了看自己纸折的手,迟疑的问道:“我……我这个样子,你真的心甘情愿做童养媳,和我有了情谊?”
  纸人又轻轻扯了扯身上的喜服,眼神中更加茫然:“不仅有了情谊,我们这是已经成亲了?”
  苗云楼眼中浮现出一抹笑意,面上仍是乖乖的,撇着眼可怜的点头道:“嗯嗯。”
  “那,那我为什么没有对你的印象呢?”纸人疑惑道。
  “这……”苗云楼拿喜帕捂住脸,抽泣道:“我们洞房花烛、新婚之夜,有一伙贼人闯入喜堂,将我们锁在房中,他们在外面肆意欢闹。”
  “你与他们英勇搏斗,可惜双拳难敌四手,被一棍子敲上了后脑,”他可怜兮兮道,“可能……就因为这个,你才失忆了。”
  这话信息量太大,纸人皱着眉头想了想。
  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面上突然浮现出一种真心实意的关切,一下凑上前去,清冷的眉眼几乎粘贴苗云楼苍白的面颊。
  “那你没事吧?”
  他凑上来的时候,苗云楼心头狠狠一跳,差点没绷住自己那可怜兮兮的白莲样儿。
  自从他通晓人事以后,沈慈就没有再和他这样亲近过了,然而面前这个困于纸人身子的沈慈,却不知道他们真实关系,反而会因为一句“童养媳”,对他特殊关照。
  苗云楼突然玩心大起,想要借此戏弄一下难得懵懂的沈慈。
  他迎着纸人关切的目光,跪在床上直起身子,牵起纸人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居高临下的垂眸一笑:
  “我也被他们敲了闷棍,现在脸上好痛,只是不知道究竟哪里受了伤。”
  苗云楼又凑近些,言语间带着笑意,诱惑丛生:“你可以帮我摸一摸吗?”
  纸人被他牵着,闻言缩了缩手指,下意识觉得这个动作太过亲密,迟疑着没有回应。
  要是原本的沈慈,抬眼时那种澄澈就让苗云楼的阴暗心思无处遁形,没法将试探进行下去了。
  然而失去记忆的他,现在那副青涩的样子,让苗云楼心里笑的快厥过去了,实在是很难不克制住自己冒犯的念头。
  这谁能忍得住?
  反正他忍不住。
  苗云楼眼中闪过一道幽光,突然一改先前可怜巴巴的样子,沉下脸,皱着眉头冷声道:“你不乐意的话就算了,连我受伤你都不安慰一下,那就当是我一厢情愿吧。”
  “你对我避如蛇蝎,我也不需要外人可怜,咱们好聚好散!”
  他还不等沈慈反应,便转过身来,摆出一副受了伤害的样子,恹恹的不理人了。
  沈慈茫然的顿了顿,看着这副架势,本就不太灵光的记忆更加混沌。
  他见苗云楼用童养媳这个身份用的如此心安理得、得心应手,貌似还真被他伤了心,终于有些相信他真的和自己渊源颇深。
  他凑了过去,抿了抿唇,略微讨好道:“对不起,我让你伤心了,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太记得你了。”
  他轻轻扒拉了一下苗云楼的肩膀,言语恳切:“我知道错了,我现在看看你的伤口好吗?”
  苗云楼这才将身子转过来,面上还是一副被伤了心的怒容,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风雨欲来的冷静。
  他淡淡道:“既然你承认了,我是你的童养媳,那你是不是应该相信我说的话?”
  沈慈想了想,点了点头。
  苗云楼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这才松弛下来,微微一笑,轻声道:“那,你听我的话,现在那一伙贼人还在外面虎视眈眈,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去做。”
  烛火摇曳,昏黄的光照的血涔涔的喜服明暗交错。
  苗云楼的神情在灯影下明明灭灭,面色苍白,微微勾起一个鬼魅的笑容。
  第30章 墙内的呼吸声
  “不是已经把新娘子送进去一个小时了吗,怎么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
  和洞房内的温情脉脉不同,洞房外,灰四爷等人在厅堂等了许久,屋内却仍是一声不出,安静的像是没人一样。
  灰四爷耐着性子等了一个小时,脸色从贪婪的喜色,一寸寸的黑了下去,变成了夹杂着怒气的阴沉。
  他压抑着怒气,皱起眉头,低声向黄三爷问询。
  黄三爷的脸色也是格外难看。
  按原本的计画来讲,他们将新娘子送进洞房后,被封在纸人体内的新郎官,就会因为感知到活人气息而暴动。
  新郎官狂性大发,自然会将身边的一切活物撕成碎片,包括那被送进去的新娘子。
  等新郎官吞吃活人后,体内的活气与阴气相冲,纸人承受不住爆体,奄奄一息的魂魄就会因猫鼠亲家而被灰四爷收归囊中。
  这明明是万无一失的计画。
  可直到现在,洞房里还没有任何声音,无论是新娘子的惨叫声,还是新郎官大发狂性的混乱声音,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表明计画一定在哪个环节上出了问题。
  面对灰四爷这相当于质问的话,黄三爷也毫无头绪,可他作为婚事的媒人,又不能推诿。
  只好重重的哼了一声,眼神死死的盯着洞房门。
  血蜡垂泪,厅堂鸦雀无声。
  洞房外,那些被砸毁的祭品都收拾了下去,然而被火烧焦黑的房梁和木板上的痕迹,却仍碍眼的显露在厅堂上。
  再加上灰四爷几人脸色阴沉无比的在太师椅上坐镇,出马仙家弟子更是大气不敢出,气氛紧张低迷,简直让人难以呼吸。
  就在这三人脸色越发阴暗,气氛越发紧张的时候,眼看灰四爷眼睛一竖,就要找个弟子泄愤。
  突然,一名灰袍青年跪了出来,众人目光瞬间聚焦在一起,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抖着手行了个礼,颤颤巍巍道:
  “四爷,现在里面情况不明,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啊。”
  这声音在寂静的厅堂中格外明显,灰四爷的目光瞬间犀利,沉着脸转向他。
  而见到这青年身穿灰袍,是灰仙出马弟子中比较受重视的,不由得缓和下脸色道:“那你说,你有什么办法?”
  那灰袍青年讪笑着道:“您想,结亲一事只能在晚上进行,现在已经是寅时了,再拖下去恐怕要不妙啊。”
  “咱们不如进洞房看看,究竟是什么状况?”
  灰四爷还以为他有什么好法子,耐着性子听了下去,听完后却大怒,希望再次落空,更加暴躁。
  他瞬间翻脸,抖着脸上的胡须骂道:“蠢货!能进去看不早就看了吗,还用你来提醒?”
  “洞房花烛夜,要是贸然进去,那猫就会发狂的更厉害,不仅到时候魂魄损耗太重,收了也没有用处,一个控制不好,所有人都要完蛋!”
  越说越气,灰四爷的眼睛蔓上血丝,牙齿瞬间尖锐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那么想进去,要不就由你来身先士卒,进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