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当天夜里,蔺宁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用手指捏着褚元祯的耳垂玩,轻声说道:“你今天吓到杨儇了。”
  “他不是个胆小之人,只是识人辨事的眼光差了一些。”褚元祯由着他折腾,“来日奉天殿上对峙,那才是重头戏,他若没点胆量,怎么与王氏的人斗?”
  “他只是个县令。”蔺宁顿了顿,“你看中枢这些大臣们,哪一个是善茬?此事牵扯甚广,仅凭杨儇一人之力未必能有胜算,那个王正甫定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王正甫不是威胁,等富阳之事闹到御前,无需任何人出面,王家自己就会弃了这枚棋子,以此来保全整个宗族的利益,而我想的是——”褚元祯突然打住了话头,反手捏住蔺宁的手腕,“我的耳垂,好玩吗?”
  “好玩啊。”蔺宁笑得欢,“人们都说,耳垂大了才有福。你堂堂一个皇子,却生了副小耳垂,福气都去哪里了?”
  “都用来寻你了。”褚元祯松开手,夹起蔺宁的面颊,“你准备什么时候向我母亲提亲?嗯?聘礼都替你备好了,不用你出一个子儿,我倒贴。”
  “这可难了。”蔺宁佯装叹气,“宁太妃还没接受我呢。”
  俩人无声无息地接了个吻,蔺宁倒在褚元祯的臂弯里,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褚元祯抱着人,缓缓开口:“不难,等富阳的事情结束了,我再去求一求,母亲会同意的。”
  “用得着你?”蔺宁屈指弹了下他的脑门,“是我要娶你,我去求宁太妃。”
  初夏的夜风已经有了暖意,开着窗户也不觉得冷。蔺宁沉默少顷,又道:“你方才只说了一半,如果富阳之事闹到御前,你想如何?”
  “我想如何?”褚元祯笑了一下,“我是个心善的大好人,想帮一帮我的‘好’兄长。”
  “你才不是。”蔺宁一针见血,“你巴不得褚元恕死呢。”
  “怎么会?我可是念着兄弟之情呢。”褚元祯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想看看,褚元恕能做到何种地步。当日四哥一事,我知他从未真正地放下,宽恕处理是父皇的遗愿,即便褚元恕想一查到底,也不能做得太过。还有一个原因,四哥背后站着整个王氏,康嫔——现在应该称其康太嫔了,也不是个好惹的主。但是借着富阳之事,总能把王家的铜墙铁壁撕开一条血口,这条血口要不要撕得大些,就看褚元恕敢不敢动手了。”
  “他怎么不敢?”蔺宁立马接茬,“他连李家——”
  “李家不同。”褚元祯把手指压在蔺宁嘴上,“李家那是犯了大忌讳,太后垂帘听政,私下笼络重臣,李鸿潜又紧握兵权,这是要架空皇权啊,换了谁都急眼。但是王家聪明着呢,土地的矛盾自大洺建立初期便存在了,岂是一日能解决的?褚元恕要动手,那就是朝着门阀士族挥刀子,这是连父皇都不曾做到的事,所以我才说,看看他能做到何种地步,一步出错,激起众怒,他连自己都保不住。”
  说罢,将手指抵进蔺宁口中,轻轻搅弄了几下,蔺宁顿时说不出话了。
  “在这里……”褚元祯轻声说道:“不准想别的事情,我们是来出游的。”
  富阳一事就此摊开,表面上是官与民争夺土地,背地里却涉及了方方面面。士族的土地都是祖上立功、朝廷褒奖,这些士族或许并不在乎良田的产值,也不在乎天下还有多少人饿着肚子,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土地不能被其他人夺了去,尤其是杨儇这样的人。
  奉天殿向来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谁知道回京后会发生什么,不如抓紧了这片刻的安逸,好好享受。
  褚元祯翻了个身,把蔺宁压在身下,从后面把他紧紧地扼住,深得蔺宁险些叫出声来。
  前半夜大汗淋淋,这间客栈的床实在不舒服,又硬又小,俩人都施展不开。褚元祯顾着明日还要赶路,只做了一回,蔺宁也早就习惯了被人伺候,擦拭时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
  第84章
  翌日, 杨儇特意起了个大早,到周边细细走了一圈,这才返回客栈。回来时见成竹坐在大堂用饭, 上前打了招呼:“两位大人起了吗?今日何时动身?”
  “你吃了吗?”成竹咬了一口灌汤包, 答非所问, “他们厨子的手艺真心不错。”
  杨儇蹙了蹙眉, 招呼跑堂又要了一笼包子,说道:“我给两位大人送上去,顺便问问……”
  “哎——别。”成竹伸手给拦下了,“你吃你的,主子们这会儿醒不了, 稍后我给他们送上去。”
  杨儇点了点头, 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他昨日知道了褚元祯和蔺宁的关系,大致也明白为何“这会儿醒不了”, 于是跟着坐下来用饭。
  半柱香后成竹吃好了,用食盒装上一笼包子,又要了两碟小菜,提着上了楼。
  褚元祯起的早,他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袍, 坐在一侧的榻上想事情。成竹敲门进去, 见里面的床上还拉着帘子, 也没出声, 悄悄地把食盒摆到了桌上,退到一侧。
  “有事?”褚元祯抬眸看了他一眼, “在这儿说。”
  “回禀殿下,有消息了。”成竹压低声音,“富阳那边现在由县丞吴贵接管, 这个吴贵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知道您要过去,眼下正巴巴地等着呢。”
  “让他等,等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才有趣。”褚元祯慢悠悠看向窗外,忽而话锋一转,“我们出来这些日子,有人跟着吗?”
  “没有。”成竹摇了摇头,“按照您的吩咐,裘千虎驾着马车沿官道一路南下,每到一个地方,就用您的牙牌入城,人们都以为您在车上呢。当地官员中但凡上门求见的,也被裘千虎搪塞了过去,没人想到您会改走水路。”
  “看来此法还是管用的,等到他们觉出端倪,我们也差不多到地儿了,你注意不要让杨儇暴露。”褚元祯顿了顿,“杨儇——怎么样?”
  “他——杨大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请殿下放心。”成竹反应极快,知道褚元祯想问什么,回话也是捡着重点说,“杨大人方才还问呢,何时动身?”
  “不急。”褚元祯看向床的方向,问道:“在府里时,太傅一般几时起身?”
  “太傅起的晚些,多半都是巳时才起。”成竹摸了摸头,想不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就听褚元祯道:“好,那我们过了巳时再动身。”
  *
  蔺宁果然睡到巳时才醒,然而醒是醒了,穿衣用饭又是一阵折腾。褚元祯给他接水擦面,刚转过身,发现人又躺下了,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就可劲折腾,折腾死我算了。”
  “折腾死我算了。”蔺宁重复了一边,“这话该我对着你说,咱俩谁折腾谁,你心里没数吗?”
  “有数。”褚元祯难得服软,伸手在蔺宁的腰间轻揉着,好声说道:“我知错的,但成竹和杨儇还等着呢,总不能将他们晾着不管。”
  蔺宁一听这话立刻坐了起来,弯腰蹬上靴子,“糟糕!我都忘了还有他俩!”
  褚元祯不紧不慢地补充道:“莫慌,他们都是明事理的。”
  两个“明事理的”此刻就候在外面,却是半点儿也不敢催。
  一炷香后,四人寻了个茶馆坐下,褚元祯要了一个雅间,方便说话。
  铫子中的水咕咕冒泡,根本无人在意,成竹铺开一张余杭地形图,指着嘉善的位置说道:“如今我们在这,一路向着西南走便可直达富阳,但是沿途必得经过杭州府,难保不被有心人识出身份。”
  “徐昌入京请罪前肯定做足了安排,我们不能踏入杭州府的地界。”褚元祯在地形图上点了一个位置,“这里——从这里入湖州,直接返京。”
  “不去富阳?”杨儇诧异道:“若是不去富阳,如何令人信服?”
  “怎么不能令人信服?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入富阳查案,这查案么,既可大张旗鼓地查,也能悄无声息的查,便衣查案也是有的。何况,我们本就是做做样子,主要目的是让你名正言顺地入京,只要中枢的人相信我们去过富阳,此事便算成了。”褚元祯的目光还在地形图上,“再往前走就不能走水路了,我们一行四人,终究太过显眼。”
  杨儇还没习惯与褚元祯面对面的谈话,此刻有些发憷,几度欲言又止。
  褚元祯察觉到了,抬眸看向他,“但说无妨。”
  “下官相信殿下,就是——”杨儇深呼一口气,“下官当年秋闱时曾有幸得时任布政使的窦大人指点,如今布政使司的衙门就在杭州府,可否请殿下绕道那衙门中走一趟,请窦大人出面……”
  “你请他出面做什么?”褚元祯打断他,“如今这个局面,一切动作都意味着站队。让他出面替你说话,无疑是将他架到了王家的对立面上,来日,临河王氏若想报复,他这个布政使的位置就难以坐下去。他于你有着提携之恩,你确定要这么做?”
  杨儇一惊,不敢再接话了。
  褚元祯继续说道:“浙江布政使窦广义,杭州人士,出身当地一户书香世家,窦广义的祖父曾是开学堂的,窦氏学堂至今仍是小有名气。杨大人,你可能不清楚,杭州府知府徐昌就是窦氏学堂的门生,虽没有证据表明徐昌入仕与窦广义有关,但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肯定比你想的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