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蔺宁埋头挑着鱼刺,褚元祯对自己这位大哥的敌意肉眼可见,在找到更有说服力的证据前,他是万万不想触这个霉头的。
  一盘鱼肉很快被剥了出来,蔺宁把盛满鱼肉的小碟推向褚元祯,“羽林卫那边问出什么没有?”
  褚元祯一愣,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这是……给我剥的?”
  “对啊,这桌上还有别人吗?”蔺宁瞥他一眼,“你今日怎么怪怪的?”
  大洺有对外的航道,褚元祯又喜食海错,府里的厨子经常变着花样地烹饪鱼虾。往日里,都是他将鱼虾剥皮挑刺处理得当放进蔺宁碗里,今日难得地做了回被人伺候的“大爷”,一时间大喜过望,因案情堆积的郁闷和不忿登时一扫而空,“羽林卫那边还没有消息,这事无需你费心,你只管把伤养好——对付鹫人,还有我呢。”
  蔺宁听了直乐,“瞧把你厉害的,你有什么法子?”
  “我想利用魏言征钓出幕后之人。”褚元祯顿了顿,“只不过,此举可能会令魏府再度涉险,你素与魏言征交好,若是拿他当做诱饵,我……我担心你不会同意。”说罢抬起头,像是在征询蔺宁的意见。
  “你应该问魏夫人。”蔺宁搁了筷,“她是魏言征的妻,唯有妻子才能做丈夫的主。”
  “好,我明日便去魏府,当面问过魏夫人。”褚元祯不知想到了何事,耳根忽地红了起来,“如今你住在我府上,也算……总之,你若遇到难事,记得先来找我,纵有万般难处,我也会替你做主的。”
  蔺宁:“嗯……嗯?!”
  第54章
  入夜时又飘起了雨, 羽林卫在京都有一处地牢,专门用来关押将死的囚犯,地牢位置偏僻, 鲜少有人问津, 今夜, 地牢的入口处却停了一辆马车。
  值守的侍卫是个新人, 眼瞅着早就过了饭点,送饭的杂役才姗姗来迟,顿时有些不满,“怎么做事的?这么晚才来!”
  “大人,这不是下雨嘛, 路不好走。”那杂役身形佝偻, 身上裹着一件打满补丁的粗衣,斗笠上的雨水止不住地往下淌, “您瞧,这是给里面的饭,馍都让雨水泡了……”
  “行了!抓紧进去!”侍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按理,每日送入牢房的饭菜须经过严格盘查,但今夜雷雨交加, 侍卫缩在屋子里, 只远远地瞅了一眼那食盒, 便挥手放行了。
  地牢昏暗, 杂役轻车熟路地来到最里侧的一间牢房,拿出两个被雨水淋透了的馒头和一小碟青菜, 青菜顶上还盖了块发腥发臭的生肉1,“吃饭了吃饭了,今儿有肉。”
  牢房里的男人闻声抬头, 面色瞬间变得煞白,“你是谁?你不是平日里送饭的那个!这、这饭里怎么会有生肉?!”
  “生肉嘛,自然是按照规矩放的。”杂役露齿一笑,“吃完了,就去找阎王爷报道吧。”
  “我没说!”男人慌了神,猛地向后退了两步,“我什么都没说!你们不能杀我!”
  “既是鹫人,就得守鹫人的规矩,要么杀敌,要么杀己。”杂役袖间滑出短刃,一下一下磕在栅栏门上,“兄弟,上路了。”
  “谁他娘的是你兄弟!你们不能杀了我!鹫人不能杀了我!”男人嘶吼起来,拼命地扯动手里的铁链,“羽林卫呢?羽林卫呢!”
  “啊,这门……”杂役一脚踹在栅栏门上,那门不争气地晃了几下,竟然开了,“……不结实啊。”
  “羽林卫——”男人抻着脖子,“来人啊!都他娘的是死人吗!”
  牢门摇摇欲坠,杂役抬脚迈进了牢房里。寒芒骤现,上一瞬还在垂死挣扎的男人突然没了声,那双满是惊恐的眼珠子瞪得溜儿圆,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胸前的血窟窿,“你们……真的……”
  地牢外值守的侍卫终于意识到不对,忙不迭地冲进来,也只来得及扣下送饭的杂役。司寇青带着羽林卫匆忙赶到,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赶忙蹲下身查看男人的伤势,同时吼道:“快传军医!”
  闪烁跳跃的烛火照亮了男人的脸,只见他唇瓣翕动,“救……救我……我、我说……”
  *
  天亮时雨才停,蔺宁被雨声扰了一夜,直至雨停才得以睡去。
  褚元祯没敢惊扰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披着外袍来到屋外。成竹已经在院中候着了,身旁还站着司寇青,褚元祯招了招手,示意俩人离远点,三人躲到了东墙根的石桌前谈事。
  司寇青不知道屋里还有其他人,声音洪亮地说道:“殿下,您真是好谋略,那个鹫人果然招了!”
  褚元祯睨他一眼,“大清早的,小点声儿。”
  “啊?”司寇青莫名其妙,但还是听话地放低了声音,“照您的吩咐,我让任良乔装成送饭杂役,那男人看到一个陌生面孔,当即起了疑心。最后那一刀扎得极其逼真,他当真以为自己要被同伙灭口了,和孙子似的求着我们救他。”
  “嗯。”褚元祯点了点头,“人没死吧?”
  “没有,任良收着手呢,看着流了好多血,实则伤口并不深。”司寇青叹了口气,“咱们关了他这么些天,大刑小刑没少用,他始终没有松口,昨晚这一刀下去,立马全都交代了。可交代归交代,我听着也没啥有用的东西,他在鹫人里的地位不高,只是个听令行事的打手,根本不清楚雇凶杀人的人是谁,不过,他倒是供出了一处地点,我已经派人去查了。”
  “不着急,原本也没把希望放在他的身上。”褚元祯翻看着供词,说道:“把他已经招供的消息散播出去,鹫人那边对待叛徒绝不会手软,只要他们有所行动,我们就能顺藤摸瓜再抓几个。鹫人号称狡兔三窟,他供出的地点并不一定是真的,说不定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
  “那怎么办?”司寇青有点着急,“这要是个假的,兄弟们就白忙活了?”
  褚元祯抬手在他的肩头拍了拍,“原来你只负责练兵,手下的人都训练得不错,但在拿主意方面委实差了点,这才一直被钱家人强压一头。我们同敌人打,不仅要靠拳脚,很多时候是心里的博弈,像鹫人这种对手,他们把自己捂得同铁桶一般,靠着一股同仇敌忾的劲儿连在一起,这样的组织最怕来自自己人的背刺。我设计引诱那个鹫人开口,并不是想从他的嘴里问出什么,而是要搅浑这潭水,如果对手没有破绽,我们就要制造破绽,便是铁桶,也有被击破的那一天。”
  司寇青似懂非懂,“我就是一介武夫,殿下愿意教我,我自是肯学的。”
  “嗯,这事不难,你多看多琢磨,慢慢地就会了。”褚元祯顿了顿,“当务之急,是将地牢守好了,我们的人必须时刻盯着,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动手。”
  “放心吧殿下。”司寇青拍着胸脯,“地牢周围全身我们的人,我还担心鹫人不敢来呢。”
  “他们痛恨背后捅刀之人,一定会派出杀手灭口的。”说到这里,褚元祯忽地握紧了双拳,心底的郁闷又要翻上来,“反观父皇,身边养了个通敌的叛徒,竟还要再给他一次机会,如此心软,倒还不及鹫人……”
  “殿下。”成竹突然出声,“祸从口出,宁妃娘娘叮嘱过的。”
  三人顿时都沉默了,这事关朝中的局势,皇帝选了谁,做臣子的只有认命的份儿。如今东宫正得势,他们跟着褚元祯,即便心中有怨气、有不平,也只能闷在心里。
  那头传来“吱呀”一声,寝屋的门开了,蔺宁穿着内袍走了出来。
  褚元祯抬头望去,眉头瞬间拧成了个疙瘩,“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其实也没什么,那内袍就是寻常衣袍的样式,只不过蔺宁没有系腰带,衣襟微敞,露出了胸口处巴掌大的肌肤。
  这在几个糙汉子看来再正常不过,落在褚元祯眼中却像是“坦胸露乳”。他几步上前,脱下外袍罩在蔺宁身上,“出门不知道披件衣服吗?”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将那敞开的衣襟紧了紧。
  蔺宁任他捯饬,十分自然地走到石桌前坐下,“我在屋里听见你们说话,提到了鹫人,出什么事了?”
  司寇青的嘴张了张又闭上,他只知蔺宁是太傅,先前褚元祯为了给蔺宁寻药,不惜违反军纪,受了五十军棍,他那时还感叹褚元祯是个尊师重义的人物,如今亲眼看着蔺宁从主院的寝屋里走出来,惊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成竹已经习惯了,将方才之事一五一十道来,末了又说:“既然太傅已经起了,我等就先告退,地牢那边还需人手。”
  “慌什么。”褚元祯压下他,“太傅起了,你先去通知小厨房,一炷香后要用早饭。”说罢又转向司寇青,“我们双管齐下,我已经与太傅商量过了,魏府那边也要放出诱饵。对外,就说魏言征已醒,凶手担心身份暴露,定会再次雇凶杀人。这一次,你亲自带人去蹲守,势必要将凶手拿下。”
  “此事须得问过魏夫人的意思,魏夫人点头之前,先不要打草惊蛇。”蔺宁接过话茬,“我觉得不只是魏府外围,连府内也要安排上我们的人。上一次鹫人能够潜入魏府,就说明他们熟知府内情况,最近我想了很多,越想越觉得后怕,魏府很可能已经混入了他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