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建元帝觉得蹊跷,问道:“何事需要朕替你做主?”
  “陛下,五皇子半个月前接掌羽林卫,首日便革去了犬子的左统领之职,其因之一就是犬子不守军纪,此事臣无话可说。而今,臣得知五皇子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擅自离开京都,置羽林卫于不顾,更置陛下安危于不顾,敢问,这是否有违军纪?”钱汝秉一口气说完,抬头望向建元帝。
  “子宁离开了京都?”建元帝眉头轻蹙,“此事朕怎不知?”
  “回禀陛下,据臣了解,五皇子是今日寅时前后离开的,是去为太傅寻药。”钱汝秉道:“臣理解五皇子的心情,但臣却无法认同五皇子的做法。所谓上行下效,五皇子自己尚不能严守军纪,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下属恪守?”
  建元帝叹了口气,“那么钱卿以为,此事应当如何?”
  “臣以为——”钱汝秉抬起头,“《兵志》有载:将校有罪,笞以上悉立庭杖之1。五皇子触犯军纪,就应按照《兵志》予以惩戒,擅离职守乃重罪,当授其军棍之罚,且要在院中当众杖刑,方能以儆效尤。”
  “陛下,臣也有奏。”曹德忍不住站了出来,“臣以为,钱大人所言之事不妥。今日一早,羽林右卫统领司寇青就来传话,说五殿下命他接手审讯相关事宜,可见五殿下离开前已将事情安排妥当,并不是擅离职守。”
  “怎么不是?”钱汝秉接过话茬,“羽林卫乃上十二卫之首,由陛下亲自统领,如今陛下都不知他去了哪里,这不是‘擅离职守’是什么?”
  “笑话!我看钱大人请陛下做主是假,想要公报私仇却是真的。”曹德一针见血,“不知钱公子近日又看上了哪家的民女,没了羽林左卫,他还抢的来吗?”
  “你!”钱汝秉气得说不上话来,转头又冲建元帝道:“请陛下替臣做主!”
  殿内一时寂静,只听见火盆烧的“劈啪”作响。
  建元帝用手撑着额头,忽而话锋一转,“蔺卿怎么样了?”
  “回陛下,听说太傅一直昏迷,至今未醒。”这次出来回话的是魏言征。
  “嗯。”建元帝转了转眸子,又看向钱汝秉,“你的事情朕知道了,退下吧。”
  “陛下——”钱汝秉还欲挣扎,郭松韵已经走上前来,架起他的胳膊朝殿外拖去。
  魏言征适时站了出来,“陛下,羽林左卫指挥佥事隋唐已经招供,承认自己当晚是受了他人指使,故意放尚服局的太监进殿行刺,并指认内侍省李太保就是背后指使之人。但臣觉得,此事尚存蹊跷,有待进步严查。”
  “魏卿想怎么查?”建元帝将身子靠在龙椅上,“你不信犯人的供词,偏要再查,你的依据又是什么?”
  “五殿下曾同臣说过,这个隋唐家中尚有老母,还有一个举止上有些痴傻的兄长。臣调查了,情况属实,所以臣怀疑,隋唐极有可能因为家人铤而走险,为此,曹大人已派了刑部的人前去保护,等安顿好隋唐家人,臣便有了与其交涉的筹码,届时臣定会细细盘查此案,还望陛下恩准。”魏言征说完,又看向曹德,“曹大人也是这么想的,是吧?”
  曹德一愣,赶紧应声,“臣附议魏大人所言,还望陛下恩准。”
  建元帝好整以暇地看了俩人一眼,轻笑出声,“有意思,确实有意思。”他用手撑住龙椅,摇晃着站了起来,“魏卿一口一个‘五殿下’,实在令朕惊讶。他曹德是子宁的人,朕一早便知,朕只是奇怪,你堂堂大理寺卿什么时候也与一个皇子这般交好了?嗯?”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落在俩人身上却如惊雷入耳。
  曹德慌忙跪下,“陛下冤枉,臣侍君二十余载,从来不曾起过二心,只对您一人尽忠啊。”
  魏言征则是不卑不亢,“陛下属实冤枉臣了,正是因为臣是大理寺卿,才要将这案子彻查到底,与任何人无关。”
  殿上的火盆突然发出一声暴响,最后一块炭火熄灭了。
  郭松韵弯腰去添炭,建元帝却摆了摆手,“朕乏了,今日就到这里吧。”他走下金阶,“朕只要一个结果,你们既在朝为官,就应当为朕分忧,速速把此案结了,才是分忧。”
  俩人躬身行礼,目送建元帝离开。
  走出大殿时,曹德心里仍隐隐不安,他看向一旁的魏言征,“陛下最后之意,到底是查还是不查?”
  魏言征转头看他,“曹大人还没看明白吗?此案针对的不是陛下,而是五殿下。陛下心知肚明,才想尽早结案。”
  “五殿下?”曹德诧异,“怎会是五殿下?”
  “曹大人糊涂啊。”魏言征摇了摇头,“那尚服局的太监被放进来,其实根本近不了陛下的身,大殿中护卫重重,他进来就是送死。但他进来了,就说明检查的人有问题,检查的人是谁?是羽林卫,羽林卫又是谁的人?曹大人还不明白吗?”
  曹德恍然大悟,“这、这是要拿掉五殿下的兵权?”
  “仅凭这件事恐怕还拿不掉。”魏言征抬头看着天,“但对方既然出手了,就是有备而来,这次不行还有下一次,大洺恐怕是要变天喽。”
  “哎——”曹德重重叹了口气,“都这个时候了,五殿下到底去哪儿了呢?”
  第31章
  褚元祯三日后才回, 回来便直奔太傅府,确认蔺宁无事,又去了羽林卫。
  成竹在路上同他说了钱汝秉小人告状之事, 褚元祯倒不意外, “钱家若是忍气吞声, 我还真瞧不起他们。不过, 钱汝秉能在父皇前面参我,说明他心里没鬼,想要拿掉我兵权、谋划行刺一事的另有其人。”
  “殿下怎么知道的?”成竹不解,“如果钱家这次双管齐下,殿下可就真的栽了。”
  “不会是钱家。”褚元祯十分肯定, “那人指使尚服局的太监行刺, 又买通了隋唐把人放进大殿,种种行径都说明他不便露面, 只能借着别人的手搅弄是非。钱汝秉有傲气,他做不来这样的事情,他记恨我就跑到御前告状,这才是他的为官处世之道。”
  说话间已到了羽林卫卫所,司寇青站在门口, “五殿下, 您可算是回来了。”
  “嗯, 这三天难为你了。”褚元祯开门见山, “你去把《兵志》拿来,看看身为指挥使擅离职守三日未归, 当受何种刑罚。”
  “这……”司寇青摸了摸头,“您已经听说了吗?”
  “我当然听说了,钱汝秉要替爱子出气, 我便随了他这个心愿。”褚元祯双手抱胸立在院中,“快去。”
  “其实不用看《兵志》,羽林卫有‘十七禁律五十四斩’,白纸黑字的都写着呢。”司寇青顿了顿,“统领以上擅离职守者,罚军棍五十。”
  “疯了吧?五十!”成竹瞪着眼,“谁能撑过五十下!怎么不直接斩首?那多痛快啊。”
  “斩首,命就没了,军棍都打在皮肉上,撑一撑也就过去了。”司寇青抬眼瞄了一眼褚元祯,“不过,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五殿下不必认这死理,毕竟……”
  “来吧,你去叫人。”褚元祯打断他,“凡佥事以上者都叫到这院中来,钱汝秉说‘将校有罪,笞以上悉立庭杖之’,不就是想让众人都看到吗,最好有人能快马去趟钱府,把钱栾也叫来。”
  “殿下,您也疯了?”成竹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您真要受这五十军棍?”
  褚元祯没理他,转头从屋内拖出一张长凳,在院中摆放好,又看向司寇青,“愣着干嘛,叫人去啊。等会你亲自搁棍,秉公行事,免得叫他人挑错。”
  *
  蔺宁是翌日午后醒的,睁眼便看见裘千虎趴在床头。
  裘千虎见状十分激动,伸臂就要扑上来,被恰好进屋的颜伯拍到了一边。
  “我怎么了?”蔺宁一张口,声音都是嘶哑的,“我死了吗?”
  “太傅莫要胡说,过了此劫,太傅今后定是顺风顺水。”颜伯在床边坐下,“太傅,您现下觉得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
  “疼。”蔺宁指着胸口,“给我打个止痛行吗?”
  话一出口,他立即意识到自己是睡傻了,这里是古代,哪来的止痛?
  颜伯也是一头雾水,“您说什么?要打什么?”
  “咳,我糊涂了。”蔺宁岔开话题,“我记得我捱了一刀,在大殿上,有个太监……”
  “好了好了。”颜伯笑着端上汤药,“太傅刚醒,此时更需要卧床静养,就不要讲这么多话了。”
  窗外枝头落雪,是立冬以来难得的晴天。
  建元帝得知蔺宁醒了,不惜冒着风寒摆驾太傅府,演了一出君圣臣贤的戏码。
  待旁人都出去后,建元帝在床榻边坐了下来,“蔺卿,是你救了朕一命。”
  蔺宁可不敢邀此大功,他现在的身子也行不了礼,只能斜倚在床上回话,“这本就是臣应该做的,即使臣不挡,也会有人挡。”
  “你总是一心为朕。”建元帝摆了摆手,“经此一事朕也想明白了,朕不该偏信钦天监的话,什么‘恐与帝星相冲’,一个舍身为朕挡刀的人,怎么会与朕相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