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褚元祯的最后一句话令蔺宁心头一紧,大厦倾覆之日?大洺会灭亡吗?他想起自己看过的历史,大洺一朝总共历经了五位皇帝,而如今的建元帝已经是第四位,也就是说,无论最后登基的人是谁,这个王朝都会在他的手里走向灭亡。可看如今的大洺,内外并无战事,百姓安居乐业,全然是一副时和年丰的盛景,这种情况下突然由盛转衰,不是天灾就是人祸,若是人祸,其祸根会是“罂粟”吗?
  蔺宁转头看向窗外,街上行人三五成群,道路两侧酒楼茶社民房皆有,若侧耳细听,还能听到小商小贩的吆喝声,数丈宽的道上喧闹不断,让人的心情都愉悦起来。
  也是在这一刻,蔺宁有了一个想法:他要拔了京都所有的罂粟,他要帮大洺躲过这场灾祸。
  愣神间,有侍女手拿鎏金餐盘鱼贯而入,盘中摆着精致的茶点,另有一青石茶盘也被端了上来。
  褚元祯挥手屏退了伺候的人,坐到茶盘跟前,他煮茶的手法有模有样,倒像是花了心思学过的。
  蔺宁夹起盘中的茶点吃了一口,打趣道:“今日是转性了吗?竟亲自为我沏茶?”
  “这茶名唤‘一壶水煮三省’,取龙井之味、魁针之色、珠兰之香,泡茶用的是河道中的活水,手法不娴熟的人只能煮出一味来,我只是不想瞎了这口好茶。”褚元祯说罢将茶碗推到他跟前,“尝尝。”
  “喝个茶也要如此讲究,你还真是有闲情雅趣。”蔺宁端起茶碗闻了闻,“这便是‘珠兰之香’了?”
  褚元祯睨他一眼,并不理会这调侃。他用茶水润了喉,才道:“方才你瞧着窗外,在想什么?”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刚刚在想,如何才能让京都免受罂粟的祸害。”蔺宁抬手指着窗外,“你看这街上熙熙攘攘多么热闹,我想要这里的人们无病无灾地活着,他们理应呆在一个盛世里安度此生。”
  “这可不像是从你口里说出的话。”褚元祯给自己夹了一个汤包,“你不是这里的人,为何要在乎他们?”
  “但我是人啊,我有感情的。”蔺宁有样学样地将汤包/皮/戳破,用嘴狠吸了一口汤汁,“在这里呆久了,对人对事都产生了感情,我又不是铁石心肠,当然会有在乎的人。”
  褚元祯拿筷的手一滞,“你在乎谁?”
  “那可多了。”蔺宁掰着手指,“管家阿白算一个;裘千虎虽是你的人,但我喜欢他的性子,也算一个;你这个人心肠不坏,我倒是有些喜欢的,成竹我还不熟,但……”
  “别数了,你才认识几个。”褚元祯打断他,他这会儿似乎心情不错,将盛蟹黄包的小笼往蔺宁面前推了推,“你不是饿了吗?快吃,成竹已经找到了韦元宝的宅子,等你吃完,我们就去。”
  蔺宁伸筷夹起一个,“……其实太子人也不坏。”
  “太子?你竟然还念着东宫?”褚元祯肉眼可见的阴了脸,“我大哥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你三番五次地在我面前提起他,仅仅是个东宫就这般吸引你吗?”
  蔺宁诧异地抬起头,心道这真是翻脸如翻书,上一刻瞧着还挺高兴,一言不对马上给脸色。他咽下嘴里的包子,“褚元恕没有给我任何东西,我更没有被他吸引,刚才看你挺高兴的,怎么突然就变天了?”
  “我现在也挺高兴的。”褚元祯低头倒茶,语气又柔和了,“他若真给了你什么,大不了我双倍给你便是。你不要忘了,你的把柄还在我手上,你只能与我站在一处。”
  “这个真的无需你日日提醒。”蔺宁叹了口气,“不过我的身份始终是个隐患,若哪天真的被人识破了,告我一个欺君之罪,你好歹替我收个尸,我可不想曝尸荒野。”
  说完这句,俩人都沉默了。
  半晌,褚元祯又给蔺宁倒了碗茶,“放心吧,只要你好好地呆在我身边,不再想东宫如何,我便一定会护你。”
  第24章
  马车旁成竹已坐着等了许久, 见俩人走出来便赶紧迎上去,褚元祯将手里的茶点递给他,“路上吃, 现在去韦元宝的宅子。”
  成竹接过茶点揣进怀里, 乐呵呵道:“多谢殿下, 这下又能解馋了。”
  蔺宁在旁看着, 有些好奇,“你为何不与我们一道上去呢?你家主子点了三人的份量,这里面原本就有你的一份。”
  “是呢,殿下每次都记得我。”成竹扶着蔺宁上了马车,“不过属下倒是好奇, 太傅今日怎么肯来这闫记早茶铺了, 您原来说这里是‘鱼龙混杂之地’,不是皇子们该来的地方, 一向反对殿下来这儿的。今早属下看见您时真是大气也不敢喘,就怕您知道了又要责怪我家殿下……”
  “成竹。”褚元祯适时地打断他,“你今日的话格外多,是不是近日又闲了?”
  “嗨,不说了!”成竹嘿嘿一笑, “我这就去前室为主子们驾车。”
  车外一声吆喝, 马车便跑了起来, 褚元祯照旧闭目养神, 蔺宁知道他没睡,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问道:“你老师为何不许你来这里?”
  “不是不许。”褚元祯没有睁眼,“老师认为闫记不遵商贾本心,传了不该传的消息, 收了不该收的银子,实乃心术不正。不过老师的想法并没有错,闫记确实把手伸的太长了,我其实也不喜欢这里,但闫记可以为我寻到想要的消息,我便不在乎其他的了。”
  “照你这般说法,这个闫记委实厉害。”蔺宁顿了顿,“他的早茶也好吃,只是你老师没这口福。”
  “你与老师……”褚元祯终于舍得睁眼了,他上下打量了蔺宁半晌,“……真是一点不像。老师向来不爱口腹之欲,便是粗茶淡饭也能知足,而你活像是饿死鬼投胎,你们那个地方没有早茶吗?”
  蔺宁翻了个白眼,“我确实是第一次吃早茶,这不属于我们那的特色。”
  “这也不是京都的特色。”褚元祯淡道:“闫记最早一代的掌柜出身锦衣卫,后因伤退出,便在京都开了这间早茶铺子,据说他祖上是江南扬州人士,所以铺子就有了江南的味道。开这间铺子本是为了方便昔日兄弟聚首,后来锦衣卫们在这里吃茶顺便交流信息,才逐渐发展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蔺宁听了很是吃惊,“你们也有锦衣卫?”
  “锦衣卫有何奇怪的?”褚元祯不解,“锦衣卫属于上十二卫,与羽林卫一样同为大洺的亲军京卫,但其地位却远不如羽林卫,你为何会对锦衣卫感兴趣?”
  蔺宁哑口无言,现代影视作品中对锦衣卫的渲染多之又多,锦衣卫在他心里早已是特务机关的代名词,但这怎好同褚元祯解释,他连“电影”是什么都不知道。
  褚元祯见他不语,脸色又沉了半分,“你同锦衣卫有联系?蔺宁,你不会也请了锦衣卫吃酒吧?”
  此话一出,俩人都怔住了。褚元祯没想到自己竟会将蔺宁的名字脱口而出,这两个字对他而言意义重大,是他最为敬重的恩师的名讳,他今日这是怎么了?蔺宁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颇为玩味地歪了歪头,“呦,你就是这么称呼自己老师的?”
  褚元祯已涨红了脸,“你又不是,你是个冒牌的。”
  “但我是不是应该感到高兴?你能对我直呼其名说明咱俩关系不错。”蔺宁得意地笑笑,伸手在褚元祯肩头拍了拍,“枉我一直担心你会将我视作替身,还想给你做心理疏导,如今看来是不需要了。”
  “什么心理疏导?别说些我听不懂的话。”褚元祯把他的手拨开,“回答我的问题,你真的同锦衣卫有联系?”
  “你觉得可能吗?”蔺宁哭笑不得,“我自来到京都,几乎日日与你呆在一起,我连锦衣卫在哪里都不知道,他们的人我更是一个不认识。”
  “这样最好。”褚元祯重新靠回车座上,“你只需知道,锦衣卫的名声并不太好,他们多数是在暗地里行事,做的勾当也大多见不得人,一般官员都不希望与他们扯上关系,你如今冒顶着老师的身份,更得注意与他们保持距离。”
  蔺宁点点头,这番形容倒是与他了解的锦衣卫有三分相似,他想了一会儿,又问道:“那对于闫记如今的做法,朝廷也不加管束吗?”
  “如何管束?”褚元祯望向他,“闫记是正当的早茶铺子,京都中像我这样用银钱换消息的大有人在,只要被一方权贵庇护,闫记就可以常立不倒。”
  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蔺宁掀开车帘,瞥见了一间破败的茅草屋子,屋前的杂草足足有半人多高,他砸了砸舌头,“这鬼地方是韦元宝的家?”
  成竹的声音传进来,“正是,他原来是住城西的,后来为了躲债藏到了这里,我也是费了些功夫才找到。”
  俩人下了马车,褚元祯扫了一眼四周,对成竹道:“你守在这里,我与老师进去。”
  蔺宁闻言脚步一顿,“就我们俩人?要不咱们还是带上刀剑,万一遇上埋伏也能挡挡。”
  “你……”褚元祯睨他一眼,“老师若害怕,躲在我身后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