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褚元祯正要出门,一只脚才迈出前院,看到蔺宁也是一惊,“你——”
  “进去说。”蔺宁踏阶而上,硬是把人堵了回去。
  成竹瞧见这般架势,猜测俩人定是有事要谈,挥手屏退了院中的下人。
  屋内的炭盆还燃着,褚元祯褪去了氅衣,“你来干什么?”
  蔺宁掏出那包炙羊肉,剥开油纸放到桌子上,问道:“这是什么?”
  “炙羊肉呗。”褚元祯挑了挑眉,“昨晚是我态度不好,无论怎样不该说你‘有眼无珠’,你既然想吃兰亭轩的炙羊肉,那我便着人买了送去你府上,你……”
  “我不是说这个,昨晚我也有错。”蔺宁挥了挥手,捡起羊肉旁边的一个硬壳,“这是什么,你认识吗?”
  褚元祯定睛瞧了瞧,“罂粟籽1嘛,这有什么稀奇的?”
  蔺宁眼睛都瞪大了,“你也知道这是罂粟?你知道还——”他顿住了,这里是大洺朝,不是他生活的现代社会,古代的人没有禁毒意识,他们或许并不清楚罂粟究竟是什么。
  褚元祯见他不语,问道:“怎么了?西番人在炙烤肉类时都会加入罂粟籽调味,大洺倒是没有这样的做法,但是许多京都人都好这口,所以兰亭轩的炙羊肉才会出名。”
  “这是罂粟,并不是什么‘罂粟籽’。”蔺宁一字一顿道:“这个东西的汁液含有让人上瘾的毒素,所以吃过的人才会对兰亭轩的炙羊肉念念不忘。这还只是少量食用,一旦形成依赖,小半日不食便会全身疼痛难忍,成瘾者不惜自残也要吃上一口——”
  说道这里,蔺宁突然顿住了,转头看着褚元祯,“韦元宝……你说韦元宝曾为京都酒楼送菜,这些酒楼里有没有兰亭轩?”
  “好像是有。”褚元祯如坠雾中,“你说的我为什么听不懂,韦元宝和兰亭轩又有什么关系?”
  蔺宁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将脑中有关罂粟的知识全部说与褚元祯,最后又道:“你方才说,罂粟是西番商队带入京都的,大洺原本没有,正因如此,我才怀疑这是西番人的诡计。他们表面用罂粟做调味剂,背地里却在散播罂粟制品,并且形成了一条极为有序的供应链条,而韦元宝处在这条供应链的下游,他的上游便是黄魏二人中的一个。”
  褚元祯沉默不语,他对蔺宁口中的“罂粟”感到后怕。
  蔺宁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韦元宝想从黄魏二人手里得到的并不是什么免于充军的办法,而是罂粟制品。他对罂粟制品已经形成依赖,他心里清楚,一旦吃不到,自己就会生不如死,所以当我提到他们俩人的名字时,他才会这么激动,他以为我和黄魏二人是一伙的,而他心心念念的东西在我手里。可是我让他失望了,他万念俱灰,加上毒瘾发作,最后咬舌自尽。”
  “按照你的说法,西番人想让我大洺人人都染上这种毒瘾。”褚元祯顿了一顿,“京都西边有一处西番人的居住区域,父皇还专门辟了一处院子,允许他们种植你说的罂粟。”
  蔺宁一愣,“你父皇老糊涂了吧?!”
  褚元祯竟然没生气,“可是,西番人说罂粟是种药材,他们拿罂粟制成的药物给军中伤员服用,确实有效,这一点太医院也可作证。”
  “对,对,是可用药。”蔺宁拍了下脑瓜子,“我竟忘了这个,罂粟用途广泛,善有善的用法,恶有恶的用法,”他抬眼盯着褚元祯,“你是不是不信我?”
  “我信你。”褚元祯异常坚定地说道:“若西番人真的别有用心,我定不会坐以待毙,眼下得先找到证据,证明你说的那条‘供应链’确实存在。”
  “我们先去韦元宝家,只要是人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蔺宁拔腿要走,突然又转头看向那包炙羊肉。
  褚元祯瞥他一眼,拿起羊肉丢进炭盆里,“看什么?还想吃?”
  “饿啊。”炙羊肉经炭盆一烤香味更甚了,蔺宁咽了口唾沫,“我还没吃早饭。”
  “带你去吃早茶。”褚元祯拿起氅衣往外走,“东大街的闫记早茶是先帝年间便开了的,味道很好。”
  “你早说嘛。”蔺宁顿时喜笑颜开,“那我们就去吃这个。”
  第23章
  成竹提早备好了马车, 见俩人同时过来,微微露出惊讶之色。
  蔺宁冲他笑了笑,跟在褚元祯身后上了车。这下成竹犯难了, 犹犹豫豫地问道:“殿下, 咱们还去吗?”
  蔺宁这才想起, 褚元祯方才似乎是打算出门, 被自己堵了回去,他看了俩人一眼,“你们要去哪儿?”
  褚元祯没理他,冲成竹简单地回了一个“去”,闭目靠在车座上不说话了。
  车外传来马儿扬蹄的声音, 车子便摇晃着动了起来。蔺宁抬眼打量褚元祯, 见他眼下隐隐泛着乌青,随口问道:“上车就睡觉, 昨晚干什么去了?”
  “生气。”褚元祯答得利落,“等一个人等了两个时辰,结果被他赶出府,换做是你气不气?”
  蔺宁乐了,“指桑骂槐呢?”
  “没有。”褚元祯睁开眼, 用指尖揉搓着眉心, “你能不能安静地坐上片刻?”
  “能啊, 不过你得告诉我, 咱们这是去哪儿。”蔺宁反手指了指车外,“成竹刚刚一副非常忌惮我的样子, 你们要去什么不可告人的地方吗?”
  “这是天子脚下,哪里‘不可告人’?”褚元祯语气里透着无奈,与蔺宁相处久了, 他时常会觉得这个人莫名难缠,软了说不动,硬了就翻脸,软话硬话都不好使,得耐着性子供起来。他叹了口气,又道:“本来就是要去闫记的,不过是捎带上你罢了。闫记不只做早茶生意,你去了一看便知。”
  大约半柱香后,马车驶入闹市,在一座酒楼前停了下来。
  蔺宁挑帘望去,只见酒楼高三层,最上面悬着一根望竿,竿上挂着青色酒旆子,上写“闫记早茶铺”五个大字,除此之外再没挂任何牌额,倒是有些江湖小店的味道。
  褚元祯下了车便自顾自地往前走,蔺宁小跑两步跟上,到楼前才发现门侧立有一对朱红华表,柱上还挂着两面白底漆牌,左右同样也写了五个大字:闻书吃茶间,听尽天下事。
  正逢掌柜的亲自出门送客,看见褚元祯,立即迎上来,“恭候五殿下多时了,雅间的茶水已经备好,五殿下现在上去吗?”说罢又看到了蔺宁,一张脸上顿时露出惊讶之色,“这是……蔺太傅今日也来了?真是稀客,稀客啊。”
  蔺宁冲他笑笑,拱手行礼,并不作声。
  褚元祯在旁微微颔首,“不劳闫掌柜带路,我与老师自行上去便是。今日人多,茶点就按照三人份上,另外再加一壶富春茶。”
  “得嘞,小的这就吩咐下去。”掌柜的随着俩人往里走,边走便压低声音道:“五殿下要的消息,今日在二层出售。”
  蔺宁脚步一顿,抬眼却看见褚元祯神色如常,便也学着他的样子故作镇定,等掌柜的走了,才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出售什么?这里可以买卖消息?”
  褚元祯点点头,“路上就给你说过了,闫记不只做早茶生意。这间早茶铺一共有三层,一层接待所有食客,人们可以在一层自由交易消息;二层接待豪商巨贾,二层的所有消息均是明码标价,动辄就是几十两银子,一般的百姓也买不起,因为二层出售的消息来路不明,所以二层又被叫做‘暗市’。”
  “那你这次要买的是什么消息?”蔺宁拽住他,“二层的消息动辄就是几十两,什么消息这么值钱?”
  “掌柜的说,有个妇人自称是韦元宝的表亲,知道韦元宝所有的事情,不过她要三十两银子作为交换。”褚元祯把蔺宁往楼上引,“我准备去见一见那个妇人。”
  “三十两你也买?你脑子坏了吧?”蔺宁站在楼梯上不走了,“你给我,我替你把韦元宝的家底翻出来。”
  褚元祯推了他一把,“别在这里站着,去雅间。”
  言闭正好有跑堂的下来,引着俩人来到三层。这三层又是别样的景致,每间雅间都是邻街而建,从敞开的窗户向外望去,可以直接眺望远处的皇宫大内,两侧都是低矮小院,四方视线均不受阻,是个吃茶话事的好地方。
  蔺宁轻叹一声,“一层接待所有食客,二层接待豪商巨贾,这最高的第三层不会只接待名门贵客吧?”
  “你还不笨。”褚元祯走到桌前坐下,坐姿中带着几分随意,“接着方才的话说,你为何不让我见那个妇人?”
  “我是为你省钱呐。”蔺宁挨着人坐下来,“就像今早我同你说的,我们去韦元宝家探探,总能摸出一些蛛丝马迹,何必花这冤枉银子?”
  “也有道理。”褚元祯似乎很听劝,“今早听你说完罂粟之事,我便觉得这件事已经同我预想的不一样了,眼下我更关心西番人会对大洺百姓做什么。若真如你说的那般,那西番人当真用心险恶,这件事情必须追查到底,否则我大洺终将迎来大厦倾覆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