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蔺宁听了惊讶地张大嘴巴,成竹抬手指着简方舟,“简大人便是刑部负责调查此事的官员。”
  “我哪里是调查,我不过是个主事,上面让如何结案,我便如何结案罢了。”简方舟委屈地解释:“我先前不敢说,不过今日看见五殿下,我便有胆说了——兵部李大人亲自找到我,让我以山匪作歹结案,我怎好驳了他的面子?再说,死的是京都营的人,京都营又归兵部管,李大人说那是他们内部的事情,还警告我不要插手。”
  “可你是刑部的人,你怎么不向刑部尚书请示此事?”蔺宁不解,“再怎么说,刑部办案,也轮不到兵部来指手画脚。”
  褚元祯看他一眼,“老师莫不是忘了,简大人口中的‘李大人’不是别人,正是兵部尚书李鸿潜,当今皇后娘娘的胞弟,有着这层关系,简大人还敢拒绝吗?”
  “是,是,那自是不敢拒绝的啊。”简方舟顺坡下驴,一个劲儿地点头。
  “你说的告假是怎么回事?”蔺宁又问:“你说有人让你离开京都,是谁?”
  “也是李大人嘛。”简方舟快速地回答,“我以山匪作歹结案,结案文书前脚才递上去,后脚李大人就找上门了,他说此案影响不好,兵部正在排查内贼,叫我告假一月远离京都,等此事了了,自会派人接我回来。谁知,这……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我差点把命丢在这里!”
  成竹同蔺宁解释道:“陛下将此事交由太子处理,殿下便不好再出面,只能命人暗中跟着简大人。我们的人一直跟到城外,就见一伙黑衣人要对简大人不利,这才出手把人救下。”
  “那怎的关到这水牢来了?”蔺宁问道:“既是救人,为何还要用刑?”
  成竹面露尴色,“带到水牢是因为此处隐蔽,少有人知,本来殿下是要亲自问话的,但这几日……”他顿了顿,“……因廷杖的关系今日方才能下床,殿下命人先行问话,问话的人也是急功近利了,让简大人凭白受了这些苦。”
  “怪我,怪我。”简方舟慌忙接过话茬,“今日之前,我一直以为抓我关我的是别人,我不敢说,我实在是怕说了就彻底没命了。”
  “你以为是谁?”蔺宁逼问:“怎么看到了五殿下,你又敢说了?”
  简方舟这才真正看向蔺宁,“我以为……”
  “让我告诉你吧。”褚元祯突然出声,“朝中六部,唯刑部为我所用,简大人在刑部当差,自然明白这层关系。如今简大人受李鸿潜威胁,便是受兵部和皇后娘娘的威胁,他自然要为自己找个强的靠山,今日看到了我,便是将我当做这个靠山了。而简大人口中的“别人”,恐怕正是以兵书尚书李鸿潜和当今皇后娘娘为首的陵南李氏。”
  “五殿下言重了,微臣怎敢把您看作靠山。”简方舟擦着额头的水,“微臣本就是刑部的人,理应效忠五殿下才是。”
  蔺宁默不作声,他突然就明白了褚元祯为何与他置气,那份官员名录是褚元恕想让他看到的,而关于此案还有褚元恕不想让他看到的,比如眼前的简方舟,他竟险些一叶障目。
  成竹转身出了隔间,再回来时手里多了套干净的袍子,他将袍子递给简方舟,才说:“那些人没抓到简大人定不会善罢甘休,如此还得请简大人在这水牢多呆几天,等殿下处理好外面的事,简大人方可离开。”
  “那是自然。”简方舟接过袍子,眼神中有些犹豫,“那、吃喝方面……”
  “简大人放心。”成竹笑道:“这里也不全是水潭子,隔壁就是一间干净的屋子,早晚都会有杂役过来送饭。”
  *
  三人出来时天已经黑了,马儿自西城门入,没跑多久便是上次吃馄饨的摊,蔺宁在后面拉了褚元祯的衣领,“吃点?”
  褚元祯放慢速度,“你个冒牌货也爱这一口?”
  “确实好吃。”蔺宁回忆了一下味道,“况且我真的饿了。”
  成竹还要去处理简方舟的事情,褚元祯挥手叫他离开,与蔺宁俩人在馄饨摊前下了马。
  摊主是个会来事儿的,见了俩人立刻迎上来,问道:“两位大人瞧着眼熟,还是老规矩?”
  褚元祯点点头,从袖间摸出块碎银搁下,径直走到一张矮桌前面,蔺宁跟着他落座,忍不住打趣道:“上次你可是殷勤的很,亲自抹了桌子,又要了好几样小菜,怎的今日这般敷衍了?”
  “你又不是老师。”褚元祯睨他一眼,“我只说过在外人面前照旧,眼下只有你我二人,我为何还要敬着你?”
  “真记仇啊。”蔺宁顾自抽了筷子,转头冲着摊主喊:“这里,来两头蒜!”
  “如此辛辣之物你也爱。”褚元祯一想到那味道就忍不住皱眉,“吃完了离我远些。”
  “哎——你不懂,我见了这东西,便仿佛回了家。”蔺宁叹了口气,话锋一转,“简方舟你打算如何处理?”
  “上报父皇。”褚元祯如实说:“成竹会将此事告知曹德,不出两日,曹德自会将奏折递到父皇面前,到时便该请简方舟出来对峙了。”
  “曹德是刑部尚书,简方舟又在他手下当差,由他出面确实最为稳妥。”蔺宁思忖片刻,“这么好的出头机会,你不要?”
  “好?哪里好?”摊主适时端上两碗馄饨,褚元祯悠悠地喝了口汤,才说:“黄魏二人被劫出城,守城侍卫难逃干系,这分明是同一件事,父皇却将调查侍卫遇害之事交由刑部,是有意要将这两件事剥离开来。父皇想整顿国子监的腐败之气,却又不想将京都里的权贵牵连进来,只能对灭口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白了,父皇只是想敲山震虎,而并非杀虎,如此我怎可贸然出头?”
  蔺宁似懂非懂,却觉得此话有理,他快速扒了两口馄饨,又问道:“那水牢是你修建的?”
  “是我。”褚元祯吃相斯文,不耐烦地撇了他一眼,“你今日问题真多。”
  “我好奇嘛。”蔺宁偏头一笑,“我却有些搞不懂了,你府上空着那么多间屋子不用,为何偏偏选在那种地方挖地牢?”
  “你是不是傻?”褚元祯搁了汤勺,用看傻子的眼神打量他片刻,“御赐府邸,一切都在众人眼皮底下,我在自己的府里挖个洞,是等着工部的人上本参我吗?”
  “工部连这也管?”蔺宁没想到这一点,甚是吃惊,“什么御赐府邸,说白了是将你圈起来监视着,这样的宅子住起来也不舒坦。”
  “多事。”褚元祯不再理他,端起碗仰头喝汤,抻脖时露出一侧的齿痕,没忍住“嗞”了一声。
  这可把蔺宁逗乐了,倾身靠过去想瞧个仔细,“快让我看看,真不好意思,咬狠了。”
  “你是属狗的。”褚元祯闪身避开,拿手捂住领口,“回头我定给你打条狗链子。”
  “好啊。”蔺宁笑着回他,“你这么有钱,送我条金的吧。”
  月色朗朗,不觉夜深。
  当晚入寝前,褚元祯真的唤了成竹进屋,“明日你去打个金带钩1,我要送人。”
  “金带钩?”成竹摸着脑袋,“殿下要送给太傅吗?”
  褚元祯没回答是,也没回答不是,想了片刻又说:“看看京都那些爱犬的闲散王孙们都偏爱什么样式,照着他们的狗链子打一个,也不能打得完全一样,免得叫人一眼看出来。”
  成竹觉得这要求委实苛刻了,“那到底是要金带钩,还是要狗链子?”
  “都行。”褚元祯道:“你让他们看着打,系在腰间的玩意儿,左不过是个装饰。”
  “这……”成竹更迷惑了,却又不敢细问。
  “还有事吗?”褚元祯看他一眼,又嘱咐道,“样式上简单些,别太张扬。”
  “懂了。”成竹点头,“太傅不喜张扬……”
  话还没说完,就被褚元祯一脚踹了出去。
  第17章
  翌日京都又下了雨,天也跟着寒了起来。
  建元帝近日咳得愈发重了,停了早朝,哪知才休了没两日,蔺宁突然接到宫中急召,前来传话的是个小太监,身板瘦小嗓音还尖得很,蔺宁觉得面熟,仔细一想,正是他初次面圣时在奉天殿前候着的那个,是褚元恕的人。
  小太监也不避讳,上了马车便开始絮叨,“陛下今日午后发了好大的火,接连召了多位大人入宫,小的见兵部李大人、刑部曹大人都来了,太子早前也赶去了奉天殿,这会儿是只等着太傅您了。”
  蔺宁闭着眼睛默不作声,光是听着这些人名,他便大致猜到了是什么事。
  俩人在宫门口下了车,小太监引着蔺宁一路疾走,到奉天殿才停下脚步。殿前立着的人赶忙进去通传,片刻后便听到一声“进来”。
  殿里烧着炭火,却仍感觉阴冷,太子褚元恕与兵部尚书李鸿潜站在一侧,刑部尚书曹德独自站在另一侧,两拨人呈现出明显的对峙之势。蔺宁行了礼,发现殿中还跪着一人,正是几日前方才见过的简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