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褚元祯觉得无趣,便悄声溜回了厢房。
  蔺宁一炷香后才回来,脸色很是不好,褚元祯给他倒了碗水,故意问道:“我大哥同你说什么了?”
  蔺宁将那张写有官员名字的信笺拍到桌上,“你没有话对我说吗?”
  “我能有什么话?”褚元祯反问:“你这幅气势汹汹的模样又是怎么回事?你在生谁的气?”
  他觉得褚元恕的那套说辞漏洞百出,既然他能看破,蔺宁定不会信。
  然而,蔺宁此刻的表情却像是被激怒了,双手“碰”地拍在桌上,厉声喝道:“褚元祯,你骗我!”
  褚元祯一愣,接着也站了起来,“你发什么疯?”
  “褚元恕查到了国子监司业唐之涣的身上,这唐司业你肯定比我熟悉,按辈分你得叫他一声姨丈,你怎么从没说起过还有个姨丈在国子监?”蔺宁感觉胸口火气直冒,语气也变得不客气,“杀黄魏二人灭口的究竟是谁?只要堵住了他们的嘴,唐之涣便可高枕无忧,即便人人都知唐之涣的正妻是当今宁妃娘娘的庶妹,却不会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只会唾斥黄魏敛收不义之财。褚元祯啊,你不会使了一出苦肉计吧?”
  褚元祯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咬着牙问道:“你怀疑我?你竟然怀疑我?”
  “我就是怀疑你!”蔺宁回道:“我怀疑你为保唐之涣买通鹫人行凶,被我撞破后只能以身入局,不惜捱刀为自己洗脱嫌疑。”他拿起信笺怼到褚元祯面前,“这些人名,便是证据。”
  “好一个证据!凭这也叫证据?”褚元祯上前一步,陡然拽住了蔺宁衣领,“你给我听好了,我褚元祯做过的事情没有不敢承认的,即便是诛九族的重罪是我做的我也认,但是,我没做过的事情,任谁都别想污蔑。”
  “口说无凭。”蔺宁眸中迸射出寒意,他不退反进,仰头逼近褚元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吗?那你解释一下,为何褚元恕能查到唐之涣而你查不到?又为何你的人恰好在鹫人动手时赶到?难道,都是巧合?”
  “你怀疑我。”褚元祯指间收紧,几乎从牙缝中挤出字来,“褚元恕用区区几个人名就收买了你,我敬着你护着你却换不来你的信任?你是瞎吗?!”
  “敬我护我?”蔺宁哂笑一声,讥讽道:“可我也因你摔下马滚落山坡,生死一线差点死在鹫人手里,也因搬府一事遭到陛下猜忌,众人皆说我是你五皇子党羽,我怎不觉得你有过半点歉意?若不是褚元恕给了我这份名录,我竟不知你与唐之涣关系匪浅。你事事瞒着我,却与我谈信任?”
  俩人当头对面,褚元祯突然发了狠,揪起蔺宁猛地摁在了墙壁上,他身高腿长又臂力惊人,几乎是将人整个儿提了起来。蔺宁张口喘着粗气,用脚尖吃力地够着地面,抬腿一脚踹在褚元祯小腹上。
  这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褚元祯吃痛却没松手,拽着蔺宁一把摔在地上。
  谁也不肯低头,俩人扭打在一起撞上书架,架上的书籍纷纷摔落下来,屋里接二连三地响起碰撞声。
  “坏了坏了,怎么又打起来了!”成竹一直守在院中,突闻屋内起了争执,立马跳起来拔腿就往里冲,“殿下,太傅——有话好好说嘛!”
  褚元祯仗着身形优势将蔺宁骑在身下,蔺宁挣脱不得,干脆抓住褚元祯手腕,用力往自己身前一拉,仰头狠狠撞向褚元祯的脑门——“咣”的一声,俩人双双眼冒金星,蔺宁甩了甩头,一口咬在褚元祯脖颈上。
  成竹在一旁看得呆住了,他实在没见过这种打法,缓了半刻才冲上去把俩人拉开。
  褚元祯捂着脖子,“你敢咬我?!”
  蔺宁扭头“呸”了一口,“许久没吃狗肉,馋了。”
  这下就连成竹也看出不对了,蔺宁是个文官,又是出了名的重礼,今日怎和疯了一样?他家殿下也不对劲,看蔺宁完全像是看仇人,神态举止全然不似平常。
  只听褚元祯喝道:“备马!”
  成竹还拘着蔺宁手臂,此刻胆战心惊地问道:“回、回府吗?”
  “去水牢。”褚元祯压着心里的火,“带太傅去见见简大人。”
  蔺宁不知水牢是哪里,跟在俩人身后出了府。
  他们走的后门,成竹只调来了两匹快马,褚元祯心有不满,却还是拉过蔺宁,“你同我一匹。”
  蔺宁讥讽一笑,“怎么?还想被咬?”
  褚元祯伸手牵过马绳,“你这人行事诡异无常,我要确保你老实呆着。”他翻身上马,“现在开始,你不能离开我身侧半步。”
  “看来是没咬疼。”蔺宁以一种极不雅观的姿势爬上马背,伸臂环过褚元祯的腰,故意温柔地对他说道:“子宁啊,慢一些,为师骑术不佳。”
  褚元祯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涌,扬鞭狠狠抽向马股。
  三人径直出了城。
  这次他们走的西城门,出城不久便是航运的河道,河道两侧都是稀松的树林,京都权贵人家的小姐都喜欢在这里会情郎,不过此刻显然没人把心思放在这上面。
  成竹最先下马,将马拴在一棵老树上,待褚元祯和蔺宁也下了马,成竹已经开始俯身在草丛中扒拉起来,不多时,竟伸手从一堆杂草中拉出一个细铁环,伴随着一道刺耳的摩擦声,一小块草地被整个儿掀起,四周登时扬起阵阵尘土。
  蔺宁用衣袖掩住口鼻,探头望去,只见那块被掀开的草地下赫然出现一个洞口,洞口不大,只容一人进出,向下似有一条石阶小路,一眼望去洞底漆黑无光。
  “请吧。”褚元祯说道:“下面就是水牢。”
  “这——”蔺宁不由得皱起眉头,“客随主便,理应你们在前方带路。”
  成竹生怕俩人再打起来,赶忙站出来打圆场,“我在前方打头,殿下和太傅都多注意些脚下。”
  洞中比看上去得还要幽暗,视野里满是化不开的黝黑,随着不断向下前行,周遭的空气愈发变得阴冷,寒意仿佛要穿透衣袍渗入皮肤,蔺宁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冷吗?”褚元祯跟在他身后,“这里是水牢,自然要冷些。”
  “不冷。”蔺宁嘴硬道:“京都附近竟还有这样的地方,实在是神奇。”
  褚元祯听了,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老师觉得神奇,那便好好欣赏。”
  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那石阶下去又上来反复几次,拐过一条漆黑的甬道后,前路突然照进些许光亮。蔺宁偏头望去,远远便看见一道铁门,铁门两侧由侍卫把守,俨然是关押刑犯之地。
  褚元祯并未出示任何信物,那些侍卫已为他打开了门,里面的人也像是恭候了多久,忙引着三人往里去。
  这里叫做“水牢”,却与一般牢房不同,只有一个单独的隔间将犯人与外界隔离开来,而这个隔间更像是一个水潭子。先前引路的人在墙上一阵摸索,只听铁链声“哗啦”响起,竟活活从水里捞出个人来!
  蔺宁吓得倒退一步。
  那人骤然被拉出水面,先是猛地倒抽一口气,继而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整个人抖若筛糠。他不知被泡了多久,一张脸白得几乎没了血色,黑发散落下来紧贴在脸上,似人又似鬼。
  “别把人弄死了。”褚元祯冷冷地开口,“本宫还有话要问他。”
  “自是不能的。”一旁的人点头哈腰,“潭子里面黑,主子看不清,但都露着半个脑袋在水上呢。”
  “我乃……朝廷命官……”一声断断续续的低语传来,“你、你们怎可……如此草菅人命……”
  蔺宁惊恐地看向褚元祯,褚元祯神色不变,兴致缺缺地说道:“简方舟,看着本宫,你可认得本宫?”
  水牢里顿时没了声,良久,简方舟突然瞪圆了双眼,“是……五殿下?你是五殿下!”他像疯了一般开始抽动,“太好了,太好了!五殿下,求五殿下救微臣!”
  蔺宁怀疑这个简方舟被泡傻了,哪有让囚禁自己的人救自己的道理?
  岂料褚元祯竟答应了:“本宫可以救你,不过你要先回答本宫几个问题。”
  这下蔺宁更是傻眼了。
  第16章
  成竹搬来了一把椅子,褚元祯示意蔺宁坐下,蔺宁也没客气,他现在确实双腿发软。
  简方舟被放了下来,他浑身上下湿了个彻底,成竹给他找来一块毯子,简方舟就披着毯子坐在水潭边上,拿眼睛挨个儿打量着仨人,最后目光直直射向褚元祯,“他们要我死。”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把蔺宁听愣了,褚元祯却像是明白了似的,问道:“你是如何确定对方身份的?”
  “我告假之事未对任何人说起过,甚至告假都不是我的本意,而我前脚刚离开京都,马上就有人追上来了,只有他知道,只有他。”简方舟在毯子里缩成一团,“就是他让我走的。”
  成竹附在蔺宁耳边说道:“太傅可还记得那晚遇刺的事?太傅当时嘱咐,排查出城的马蹄印和车辙印,属下事后去查,发现马蹄和车辙的印记均是一路顺畅地延伸到城外,这说明当晚守城的侍卫事先就知道有人要连夜出城,为此还特意打开了城门。出了这样的事,当值侍卫肯定是难逃干系,可那批侍卫在次日换防回京都大营的路上被杀了,后来刑部派人调差此事,最终的结论是山匪作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