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蔺宁看他一眼,哂笑道:“还怀疑我是妖孽吗?”
  “不……”褚元祯慌忙摇头,“学、学生知错。”
  “知错便好,这次就先放过你。”蔺宁这才卸了手头的力道,将衣袍重新穿好,“我当你今晚是吃醉了,说的混账话,做的混账事,一概不与你计较,你自己好自为之。出去!我不需要你上药。”
  这话说得有些重,褚元祯低着头,像是真的知错了,又像是还在恍神,匆匆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门外的成竹看见褚元祯出来,想迎又不敢迎,他听见了屋里的争执,虽没听清吵了些什么,却听得出来吵得十分厉害。
  褚元祯出了门,被风一吹,脑子也清醒了。他低头瞧着手心,那里还残留着摸过蔺宁胸膛的触感,余温未消,竟还有些烫人。
  “殿下。”成竹叫了一声。
  褚元祯猛地抬头,“你在这里做什么?”
  “守、守院啊。”成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是您吩咐属下守着太傅的吗?”
  “哦,守着吧。”褚元祯走下石阶,“让你去查的事,怎么样了?”
  成竹小跑两步跟上,“太傅果真英名,属下当晚就去查了马蹄印和车辙印。那印记一路出城,经过城门时也未作停留,而是顺畅地延伸到城外官道上,这说明有人提早便接到了消息,并开门放行。”
  “果然有人接应。”褚元祯沉了脸,“把昨夜守城的侍卫带来,我亲自问。”
  “这就是属下要说的。”成竹压低声音,“守城的隶属京都营,京都营大营在城外,今早那批侍卫换防,没有进城,直接去了大营……”
  “你拿我令牌去大营要人,不会不给。”褚元祯忽地意识到什么,“难道——”
  “殿下猜得没错,那批侍卫在去大营的路上被杀了。”成竹说道:“傍晚才有消息传来,说刑部已派人查过,是山匪作案。”
  “笑话!”褚元祯低喝一声,“京都脚下,哪儿来的山匪作案!此事摆明了是个连环计,刑部负责追查的人是谁?”
  “是个主事,叫简方舟。”成竹回道:“不过眼下结案文书还未呈到御前,应是还有尚未查明之处。殿下,要找人问问吗?”
  褚元祯没有立刻回答,他垂眸疾走,直到进了主院才停住脚步,“这件事情,先不要让老师知道,若老师问起此事,你就说还没结果。”
  “不让太傅知道?”成竹有些惊讶,“可查马蹄印和车辙印毕竟是太傅的意思,需要瞒着?”
  “这件案子扑朔迷离,当晚的情况你也看到了,鹫人分明是下了死手的,我不想令老师再度涉险。”褚元祯语气肯定,“瞒着,就当无事发生。”
  “是。”成竹又道:“还有一事,宁妃娘娘派人传话过来,说陛下已把买卖监生的案子交由太子处理,她希望您不要再插手此案了,眼下要紧的是祭祀一事,嘱咐您千万要用些心思,遇事多磨。”
  “我既已经出宫开府,有些事情自当自己做主,母亲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我明面上不去触碰即可。”褚元祯话锋一转,“母亲还说什么了?”
  “还有……”成竹欲言又止。
  褚元祯转头望去,“嘴巴粘住了?”
  “……宁妃娘娘传话,说墨家二姑娘瞧上您了,让您无论如何给回个话。”成竹干巴巴道:“齐州墨氏,不可开罪。”
  “什么?”褚元祯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谁……看上谁了?”
  第10章
  主院中还未来得及掌灯,成竹站在暗处,把方才的话又说了一边:“宁妃娘娘传话,说墨家二姑娘瞧上您了,让您无论如何给回个话。宁妃娘娘还嘱咐,齐州墨氏,不可开罪。”
  褚元祯的眉头拧在一处,“何为‘瞧上’?”
  “就是那个意思啊。”成竹怀疑自家主子傻了,“是心悦您呐。”
  “胡说什么!”褚元祯气急地回了一嘴,“我根本没见过什么墨家二姑娘,怎的冒出这样一件荒唐事?”
  “一开始属下也纳闷,可后来突然就想明白了。殿下,您记不记得上个月在闹市冲撞了一辆马车,当时那驾车的小厮满嘴狂言,后来看清是您,才收敛了。”成竹边说边往屋内走,先点了灯,又满上一碗茶水,推到褚元祯跟前,“那好像就是墨府的马车,如今想来,车上坐着的应是墨家二姑娘。”
  褚元祯接了茶水,“是有这么回事。”
  那日是他重生归来的头一天,他心中满是惊异,跑马跑得急了,差点撞上马车,哪能想到竟撞出一段“姻缘”来。怕是连话本都不敢这么写,他才不要这样的“姻缘”。
  “母亲让我回个话?”褚元祯思索半晌,“那我书信一封回绝了便是。”
  “属下觉得宁妃娘娘的意思是……”成竹艰难开口,“……希望殿下能与墨家借此成就一段良缘。”说罢立马跪下,“属下斗胆乱猜的,但关于回话一事,还望殿下三思。”
  “三思什么?”褚元祯捏着茶碗,“你自小跟着我,知道我不会罚你,便也胡乱说话了?”
  “属下不敢。”成竹斟酌着字句,“只不过宁妃娘娘特意嘱咐了,齐州墨氏,不可开罪。”
  褚元祯抿紧了唇,不说话了。他有疑虑,他不记得自己前世曾和这位墨家二姑娘有过交集,重生之后,看似每件事情都在按部就班地发展,实则总有令他无法把控的意外发生,那晚的遇刺就是如此,如今的墨家二姑娘更令他头疼。为什么两世的差别如此之大,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殿下。”成竹小心地唤了一声,“要帮您准备笔墨吗?”
  “不急,此事容我想想。”褚元祯按着额头,话锋一转,“老师那个院子,这两日你亲自盯着,交予旁人我不放心。”
  “属下明白。”成竹会意,起身行了个礼,“殿下歇着,属下先行告退。”
  另一头,蔺宁亦是无心入眠,披了氅衣蹲在檐下出神,脑子里却是那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老祖宗说的“得意门生”究竟是谁?他觉得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什么照拂?什么得意门生?说白了是个能要人命的差事,他难道不应该想法儿回去吗。
  蔺宁越想越气,暗骂老祖宗做鬼也不厚道,即便是求人,也得把话说清楚了,建元帝有四个儿子,他怎知哪个才是“得意门生”!
  这般想着,脑中倏地灵光一现——封建社会,当然是谁做皇帝谁最得意,说白了就是选储君呗!这些日子以来,他也摸清了这个朝代的人物关系,储君无非是在太子与五皇子两个人中选一——
  草!蔺宁暗骂一句,自己做了什么!他刚刚数落人时还觉得过瘾,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褚元祯是有可能登基为帝的,若是日后真的力压东宫……那还有他的活路吗?!
  “但愿这小子不记仇。”蔺宁一边嘀咕,一边跳起来往外冲,脚底和抹了油似的,“……应该不会记仇吧,大家都是成年人。”
  成竹本在檐上坐着,见蔺宁急匆匆朝着主院去了,连忙起身跟上。
  褚元祯的这处宅子还是建元帝为亲王时住过的,故又叫“潜龙邸”,自然是气派些。主院中立着一座凉亭,凉亭毗邻一汪池塘,若是在炎热的夏季,应是曲院风荷别有意味,只可惜眼下已到了深秋时节,败柳残荷不免让人生出些许凉意。
  穿过池塘便是主院,蔺宁径直走到卧房门前,抬手敲了两下。
  屋内有人起身,随着“吱呀”一声,褚元祯的脸出现在门后,“老、老师?您怎么来了?”
  “你方才走的急,我也没来得及问。”蔺宁有些尴尬地摸着鼻尖,绞尽脑汁地搜索话题,“你……你的伤怎么样了?”
  “伤?”褚元祯一愣,侧身将蔺宁请进屋里,拿过桌上的茶碗满上,才道:“让老师担心了,伤口已经无碍。”
  俩人对面而坐,褚元祯不知何故没有抬头,眼睫低垂,就是不看蔺宁。
  蔺宁心道:坏了,不会真的记仇了吧?他心里一咯噔,当即决定采取怀柔政策,“褚……子宁啊,方才为师的语气有些重了,你是皇子,为师确实不该那般数落你,若是不快……”
  “没有!”褚元祯脸色一变,立即反驳,“老师教训的是,是学生吃酒昏了头,做、做了逾矩之举,都是学生的错。”
  说罢又低下头去,也不知是激动得还是别的,耳根竟隐隐透红。
  蔺宁看着他,只道他是面上挂不住,毕竟是个皇子,当面被人数落,心里还是不痛快的吧。这么一想,也就没再多言。
  褚元祯坐得好似一尊石雕,一动不动,半晌才迸出一句,“老师?”
  “你说。”蔺宁刻意放柔了语气,“何事?”
  “时间不早了。”褚元祯终于抬起头瞧他,“学生潜人送老师回去吧。”
  这样就送客了?蔺宁心里打鼓,也不知这通安抚奏没奏效,但见褚元祯态度还算恭敬,应该……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