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226节
  “以陈大人如今的地位,一句话自然有不少官员愿意亲自前往峨桥县彻查此事,为何将此事交予我?”
  “旁人自然也做得。”陈允渡看了眼他,“你若记挂翁婿之情,我再找他人就是了。”
  旁人检举自然也能将许中祎扯下马,但哪有许二娘和汪延明来亲自做这件事的效果好呢。
  汪延明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他好像看见了机会摆在自己面前,但一不留神,它又要想着天外飞去。莫名的,他有一种预感,若是陈允渡转身离开,他今生仕途一眼望到头。
  当作此夜从未发生过吗?
  汪延明心乱如麻,还在纠结期间,许宜锦替他做出了决定,“陈大人,我与官人愿意。”
  她一字一句,声音朗朗。
  第179章
  汪延明一时间失语,呆怔地看着身边的许宜锦。
  许宜锦像是察觉不到他的目光一样,继续自顾自道:“我父……许县令许中祎能坐上这个位子,本来就是靠着他人提携,现在叫他为当初的行径付出代价,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
  陈允渡眼皮未掀:“你当真做得到?”
  “自然,”许宜锦说,“外祖当年怕父亲欺辱母亲,不少罪证都事先保留了一份,若陈大人信得过,我明日便启程去一趟湖州,争取一个月内将罪证带回来。”
  陈允渡静静看了她一会儿。
  许宜锦心跳砰砰作响,脑海中一阵嗡鸣,久久没有听到陈允渡的回复,她忍不住想要看看他的反应再说些什么。
  下一瞬,清冷的嗓音响起在头顶。
  “可以。”
  答应了!
  许宜锦心头一喜,连忙道:“那我官人的录事和名帖?”
  “无人阻拦,”陈允渡扫了她一眼,“至于能走到哪一步,看你们自己。”
  得了这句话,许宜锦终于放下心来,朝着陈允渡拱了拱手,“陈大人放心,我定然竭尽全力。”
  陈允渡不置可否,他轻拂衣袖,转身离开。
  良吉回头看了眼相互搀扶的汪延明和许宜锦,紧紧跟着陈允渡的身后出去。
  等他们二人离开后,汪延明才偏头看向许宜锦,嗫嚅道:“你又何必为了我至此?”
  许宜锦的眼睫颤了颤,似乎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合适。
  她嫁给汪延明后的日子不算好过,婆母和公爹嫌弃她出身不高,后来又因为她两胎女儿对她倍加冷言冷语。汪延明对她一开始很好,后来相处日久,他渐渐喜欢了新颜色,光是她允准抬进门的妾室就有两人,偶尔有别家娘子与她交底,说汪延明在外面可能有外室,她也只一笑而过。
  她心底其实知道,不过不闹到她面前就一切好说。汪延明虽然快三年未与她共寝,但家中出了事情,还是会让她这位正房大娘子做决断,在外人面前,向来也维护她的面子。
  这样对她而言,已经足够。
  汪延明以为她陷入后悔,接着道:“刚刚你还说去外祖家中,可岳丈之事本就有外祖家帮扶,若是真一朝揭幕,说不准会牵扯娘家、外祖家……此事干系重大,若你有悔,咱们现在去追陈大人还来得及。”
  许宜锦的心头微微刺痛。
  “外祖怎会将自个儿的把柄抓在手上,”许宜锦摇了摇头道,“至于母亲和兄长……既然他们不愿认我,我也只当没有他们。”
  去年州试后,许大郎许应棣将名帖呈交,却未予通过。如此一来,他被剥夺了举人身份的消息直接暴露在众人视线下,许中祎一开始急得抓耳挠腮,后来听说罪起汴京且有她的参与,直接在家破口大骂她不孝女。兄长不能应试,多年所学落空,于是日日饮酒买醉,流连花丛,母亲视兄长为眼珠子,对她的态度也越发冷漠乃至于凶恶。
  若说许家还有什么记挂,便只剩下一个许玉颜。
  “好在玉颜的婚事已经解除,”许宜锦道,“当年她的着落也是可怜,她上门求我,我哪里忍心,不过母亲和父亲嫌她晦气,她便自立了门户,这般下来,反倒是不用受他们牵连。等此间事了,我再与她说清楚。”
  汪延明道:“既然娘子事事考虑得当,我不多说了。恰好这些日子我也空闲,陪着你一道走一趟湖州。”
  许宜锦没有拒绝,此事定下。
  走到后院,汪延明朝着寝屋走去,许宜锦目送他进去,门扉快关上时,她突然开口,“官人,既然已经做出选择,切莫留有私心,务求一击即中。不然的话,非但在陈大人目前讨不到好,更是会彻底与许家撕破脸皮,往后余生,不得安宁。”
  汪延明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忍不住抬头去看许宜锦的脸。
  她温柔、恭谨、大度,纳妾从不与其他家院子闹得鸡犬不宁。她刚嫁入汪府的时候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但她愿意学,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在外人眼中,她出了名的能干和孝顺。渐渐的,汪府京城宅子由她掌家,没了质疑声音。
  他也一度认为自己的妻子如外人口中所说,对待婆母事必躬亲,对待女儿教导劳心劳力,是最心善温柔之人。
  没想到她还有如此狠绝的一面。
  汪延明心中波涛汹涌,但也知道她口中所言不错,顿了顿,沉声道:“我知道轻重,娘子请放心。”
  许宜锦并不在意他嗓音陡然升起的生疏和后退,而是微微颔首,温和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官人好梦。”
  ……
  离开汪府一段路程,良吉才敢低声在陈允渡的耳边道:“我本以为此事汪延明更为热衷,没想到竟是许二娘子率先应下,当真出乎人意料。”
  陈允渡抬脚走着,听着良吉絮絮叨叨说话。
  良吉习惯了陈允渡平时的寡言,见他不说话,自顾自地接着道:“郎君,你真相信了许二娘子会亲手搜集证据吗?要是她放了咱们鸽子,还趁此机会通风报信怎么办?那岂不是会打草惊蛇……”
  陈允渡:“无所谓。”
  良吉絮絮叨叨的话语中断。
  路中间,站着两道身影。
  魏清晏和他的随身小厮。
  夜色中魏清晏一身宽松玄衣,头发也只随意用绑带束起,看起来并不像魏家二郎,倒像是风流之名在外的魏家三郎魏清暄。
  陈允渡脚步微顿,旋即神色如常走到魏清晏面前,朝他微微拱手,“魏大人。”
  魏清晏侧身避开他这一礼,“陈大人客气,等擢升调令下来,本官可就受不起陈大人这一礼了。”
  陈允渡:“尚未升职,魏大人便还是上首,礼节不可废。”
  魏清晏忽地一笑。
  “几年前与你初见,你还是在汴京尚未站稳脚跟的学子,短短数年,不依靠家族权势便能走到今时今日地位,本官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惭然。”
  “魏大人玩笑了,”陈允渡面不改色,“大人当知晓一个道理。”
  魏清晏:“说说看?”
  “家族权势既是依仗,亦是桎梏。”陈允渡道,“大人也知晓这个道理,否则便不会在开封府尹入中枢时选择激流勇退。”
  魏清晏:“陈大人果真透彻,中枢已有两位魏家人,不可再多。”
  两人一问一答期间,身旁的小厮都自觉走到前排,并排在前开道。
  魏清晏的小厮与他主家一个模子刻出来,唇角抿紧,双手抱臂,看着很不好接近,良吉高大,虽然这些年在陈允渡的身后读了不少书,但身上仍有一股淡淡的憨直感。两人对视一眼,默然无语。
  与他俩安静截然相反的是,后面的魏清晏和陈允渡倒是交流还算融洽。
  魏清晏似自嘲又似坦言般说了那句话后,便错开话题,谈起了为官为民的策论,雅俗共赏的诗篇,玄之又玄的儒道,兴起而言,毫无规章,但每一句他起了个头,陈允渡都能做出应答,几次三番,魏清晏道:“策论和诗篇不足为奇,倒是鲜少与人能与我论道。”
  陈允渡目光落在前路上淡声道:“偶尔翻翻书罢了,远谈不上论道。”
  魏清晏的步履微顿,旋即恢复正常,“陈大人谦虚。”
  此刻夜幕深沉,唯头顶一轮吴钩亘古长明,街道两旁无人,连带着檐角的灯笼都熄灭了大半,只剩下几盏零星地亮着。
  快到路尽头时,陈允渡顿步。
  魏家往右,他要往左,两人并不同路。
  “元亨。”
  魏清晏叫住了前面跟着良吉往左走的小厮,小厮冷峻的脸上飞快地划过一丝裂缝,随后默不作声走到魏清晏身后站着,瞪了良吉一眼。
  被瞪的良吉有些莫名其妙,他往自家走还有错了?
  魏清晏回头看了眼自家小厮,然后看向陈允渡,嗓音略带几分无奈道:“陈大人好耐心,一路上我都在等你什么时候会问我为何会出现在此。”
  但你似乎毫不感兴趣。
  陈允渡:“魏大人想说便说。若不说,在下便先离开了。临行前家妻特意嘱咐,让我早些回去。”
  魏清晏怔了怔。
  “陈大人果真如传闻中一样,对旁人的事情并不在意,。”不过很快,他神色又恢复了正常,比天上高悬的明月更为疏冷,他意有所指道,“今日的永定街,可真热闹。”
  说完,他转过身,唤了句小厮,“元亨,回去吧。”
  元亨应了声“是”,临行前,又回头朝陈允渡和良吉看了一眼。
  良吉在心中复盘了一遍自己没有哪里惹到这位冷面小郎君后,走到陈允渡身边,问:“郎君,刚刚魏大人口中的热闹是什么意思?”
  “……”陈允渡如实道,“不知道。”
  良吉:“啊?”
  “快些回去吧。”陈允渡看了眼天上的月色,“答应了她要早些回去,没想到还是耽误了这么久。”
  一开始他时间算的很准,亥时前定然能回去。没想到路上出现了意外,打乱了他原先计划。
  良吉刚准备说些什么,便看见陈允渡忽然小跑起来,不似刚刚闲庭信步、从容自若的清贵模样,身上带其一阵风,掀动着袖袍和衣袂。
  一眨眼功夫,便跑出长长一段路。
  良吉目瞪口呆,下一瞬,拔腿追赶去,“郎君,等等我!”
  脚步声点地的声音惊动了往右走的魏清晏和元亨,两人同时往后看了一眼,魏清晏轻咳一声。
  元亨一脸不可思议:“他们跑什么?怎么突然就跑起来了?”
  “别看了,”魏清晏伸手拍在他脑门上,“没听人家说家里有人等吗?”
  “怪不得这么急着回去,”元亨恍然,又凑到魏清晏面前,“郎君,你什么时候成家啊,太夫人催小的好几回了,你也不给个准信……”
  第180章
  良吉一路上在后面奋力追赶,才不至于落后太多。
  “已经过了子时,大娘子说不准已经睡下了,你早一点晚一点,其实差不了多少……”他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