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223节
  听到门扉声响,刚给大拇指盖印的陈问渔立刻偏头朝许栀和看了过来,迈着小碎步跑到许栀和身边。
  许栀和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看着不慌不忙走到自己身边的陈允渡,不着痕迹地表示了一下自己内心的惊讶。
  这么快就重归于好了?
  陈允渡朝许栀和伸出手,压低声音道:“和好了。”
  许栀和一手搭在他伸出的指尖上,另一只手握着陈问渔,趁着后者没注意,飞快道:“效率很高,不愧是陈大人。”
  陈允渡嘴角上扬了几分,面上依然淡定,“自然。”
  到梅府临近傍晚,梅尧臣早早得知陈允渡回来的消息,带着刁娘子等人站在门口等候。
  许栀和下来后先带着陈问渔与众人见礼,扫到梅静宁的时候忽然发觉她身边站着一个身姿高挑的少年郎,少年容貌清秀内敛,头上竖着高马尾,瞧着不像是书生,倒像是行侠仗义的小郎君。
  刁娘子主动介绍道:“允渡,栀和,这位便是曾与你们说起过的薛侍郎的幼子薛通,他和静姐儿已经换了合婚庚帖,到时候二人成婚,还要请你们过来吃一碗喜酒。”
  陈允渡扫了他一眼,微微颔首,“自然。”
  薛通看着陈允渡,眼神中闪烁着明亮的光,十分激动。
  梅静宁看着他激动震颤的样子,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主动开口道:“允渡兄长,薛通一直很敬仰你的才学,他这次过来还带了两篇策论请你指教。”
  她说完,顿了顿,略显不好意思道:“薛通他与兄长不甚熟悉,怕麻烦了您,还请兄长莫怪我多事。”
  陈允渡摇了摇头,“怎么会,指教说不上,只能分享自己的心得,供薛小郎君参详。”
  一边说着,他一边朝薛通微微颔首。
  薛通的腿开始有些发软,他呼吸急促又兴奋:“陈大人太谦虚了!能得到您的指点,是汴京多少人求不来的机缘。”
  梅尧臣觑着陈允渡的脸上,早年时候陈允渡的脸皮薄,稍微发生点什么事,立刻就会染上薄红,现在考出来入了仕,整天戴着张面具和旁人打交道,旁的没学会,到时候这脸皮比以往更厚了。
  换成从前的陈允渡,听到薛通这般直白又热烈的追捧,怕不是当场咳嗽出声,连连拂袖。现在能坚持这么久,可算是成长了。
  梅尧臣心底有一丝欣慰,又有一丝对从前自己单纯稚嫩小徒儿的怀念,那时候的陈允渡真可谓嫩得能掐出水,举手投足都泛着一股傻气,尤其是见了许栀和后面那段时间,简直能看出傻气的具象化。现在……不一样喽,有时候朝堂上,即便是他也看不透陈允渡的打算。
  不对!
  梅尧臣天马行空的深思猛地一顿,有些匪夷所思地看着陈允渡的耳根。
  好小子,原以为你现在风雨不动安如山,现在看来,内心并非全然没有触动嘛。
  梅尧臣看了一会儿,颇感新奇,若是没有薛通在场,他估计会直接出声调笑陈允渡一番,但今日有小辈在此,他不愿意折损了陈允渡在薛通心目中神圣高大的形象,太累抬袖子佯装嗔怒道:“这么说,你是嫌老夫教的不够好了?”
  薛通从见到陈允渡的喜悦中回过神,飞快道:“怎么会啊父亲!陈大人是您的学生,我夸赞他同样在夸赞您。”
  梅尧臣猝不及防,猛地咳嗽几声,“现在喊父亲还有些太早了。”
  薛通面色涨红,“是我心急了。”
  梅尧臣和刁娘子率先转过身,梅静宁用力在薛通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后者有些无措地挠了挠头,“我不是有意将心里话说出来的。”
  梅静宁脸红了,“你可别说了。”
  她刚刚还想与薛通说陈允渡只是看着不太好接近,其实对身边人十分照顾,这么一闹,她不好意思再和薛通并肩走在一排,走到许栀和的身边,默默抬头看着陈允渡。
  陈允渡卡顿了两秒,放缓了步子,将许栀和身边的位置让给梅静宁。
  后排只跟着薛通。陈允渡和他走在一排,薛通若有似无地想要放缓步子表示尊敬,陈允渡看出他心中所想,道:“无碍,一家人不计较这些。”
  薛通呼吸都迟钝了几分,旋即快速跟上来,和陈允渡并肩而行,“陈大人,家父在家中常提起你,说你金鳞不束,未来可堪大才。你在相州所作的《雪锢相州记》我读了三遍,尤其是‘及霁,四望皑皑如银海,雪深没膝,衢巷尽失轮毂之迹’这一句。”
  梅静宁还在专心听着薛通的话,还没等她在心底夸薛通一句“孺子可教”,耳边忽然响起了许栀和揶揄的笑:“我不是有意将心里话说出来的。”
  梅静宁:“许姐姐,你变坏了。”
  许栀和不认:“我可没有,我只是复述了那句话。”
  梅静宁辩不过她,“笑吧笑吧,阿通年纪轻,笑一笑也无伤大雅,反正都是一家人。”
  许栀和闻言回头看了一眼,“确实,薛小郎君百闻不如一见,原以为是少年老成,没想到满怀少年意气。”
  梅静宁:“姐姐也不必替他挽尊,直接说傻就是了。”
  “他可不傻,”许栀和说,“否则也不能数年如一日的坚持看你,讨你欢心。他待人赤忱,很容易讨人喜欢。”
  “这确实,父亲和母亲已经完全接受了他,”梅静宁道,“只是婚事在即,我心底忽地不安定起来,说来惭愧,明明一开始最期待的是我,可现在婚期将近,我却越发舍不得父亲和母亲,也舍不得许姐姐你。”
  许栀和说:“不过几条巷子的距离,你若是想回来,直接叫人备了马车,我们随时随地都在。”
  梅静宁目光希冀,一瞬后,又黯淡下来,“前些日子见了姨母,姨母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若时常回娘家,怕导致流言蜚语,诸如夫妻不睦、家族不修……”
  “荒谬,即便嫁出去了,你也依旧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要是想回来,直接回来就是,你爹娘可并非在意虚名之人,”许栀和看了一眼前排被梅尧臣举高高的陈问渔,“至于旁人的话,只当没听到就是了。”
  梅静宁看着许栀和的侧脸,心中对于离开自己成长之地的担忧忽然消退了不少。
  许姐姐说的对,即便是嫁了人,脚长在自己腿上,真想走又有谁能拦得住?至于旁人无关痛痒的恶意揣测,当耳旁风付之一笑也罢了。
  想明白后,她心情豁然开朗,亲昵地抱住许栀和的胳膊,如儿时撒娇般的蹭了蹭。
  桌上的饭菜早已备好,众人落座,丫鬟有条不紊上前布菜。
  近几年,陈允渡步步高升,梅尧臣也不甘示弱,颇有几分大器晚成的感觉。
  只不过梅尧臣已经过了利禄心最鼎盛的年纪,没了年少时干预天公试比高的气魄和张狂,只想留在国子监中教书育人,将满身颠沛的见闻和渊博的学识传于学生。故虽然当今官职不如陈允渡高,但朝中小半官员都曾在国子监受过梅先生的点播,受人尊敬。
  梅府的门庭恍然一新,有时梅尧臣都不知道自己是陈允渡的一场机缘,还是陈允渡给自己带来了机会,总之,梅府也愈发变好,祖宅那边选出了几个新的小辈,那是一群见了梅佐都要要叔伯和叔公的孩子,预备着六月送来一道听学。教一个是教,教一群也是教,梅尧臣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年纪大了,家宅中热闹点,他很喜欢。
  家宴向来不遵循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则,两杯温酒下肚,连带着满院的春色都变得多愁善感,梅尧臣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忽地长叹一口气,“你这孩子,我惯是知道你的脾性,向来是报喜不报忧,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担着。这一趟相州之行并不轻松,若不是富相公和冯京,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一路上的辛苦。”
  说着说着,梅尧臣的嗓音中带上了哭腔。
  冯京两年前和富弼的女儿成婚,这一趟跟着一道北上赈灾,比陈允渡早两日回来。若不是去了一样富府,他还不知道陈允渡这一路上多辛苦。
  不仅要想着对抗天灾,还要时刻提防着人祸。
  梅尧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筷子放在一旁,刷地一下站起身。
  刁娘子连忙按住他的肩膀,“不是说好了孩子过来让他安安心心吃顿饭吗?就说不该让你喝这酒水,两杯下肚,你什么都忘了是吧?”
  梅尧臣眼眶湿润,倒是没哭出来,他沉默了一会儿,伸手用力地搓了搓自己的脸,“我就是心疼允渡,他年纪还小呢。”
  陈允渡自入朝后名字便一直响当当,以至于不少人都忘了,他现在刚到二十五。
  刁娘子也心中酸楚,但此刻小辈都在场,梅尧臣喝酒已然失态,她身为长辈应控制局面。
  她伸手拍了拍梅尧臣的背安抚道:“好啦好啦,别难过,允渡不是好好地在陪你吃饭吗?他一路上本就辛苦,你还让不让他好好吃完这顿饭了?”
  第176章
  被教训的梅尧臣回神,他抹了抹脸,“是我多嘴了,今日大家团聚一处,不说那些不开心的。”
  刁娘子松了一口气。
  陈允渡知道梅尧臣是太过担心自己的安危,他扶着梅尧臣坐回位置上,“好在此行一路平安,等饭后,学生还有一些疑问求教。”
  梅尧臣眼睛一亮,他克制着自己的喜悦矜持道:“虽然你现在瞧着不错,可阅历还是不及我,勤学多问,这样才对。”
  刁娘子看着眼前这一幕,笑着道:“夸你两句,你就恨不得尾巴翘上天?”
  堂中又恢复了活络的气氛。
  饭后,梅尧臣与陈允渡一道朝书房走去,薛通站在后面欲言又止。
  陈允渡脚步微微一顿,朝着站在柱子旁边的薛通道:“你一道过来。”
  薛通几乎是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陈允渡,梅静宁在旁边催促他,“快去呀,和你说过,父亲和允渡兄长都是很好说话的人。你在他们面前不必拘束,但也不要失礼。”
  “我记得,你放心。”薛通低声向她保证,“那我去了。”
  梅静宁:“你个呆头鹅,快些去吧。”
  梅尧臣和陈允渡站在原地等他,三人聚齐,才一道朝着书房走去。
  梅静宁目送他们离开,一抬眼,正好对上许栀和似笑非笑的眼神,脸上一窘,“许姐姐,见笑了。”
  “没事,谁不是从年少时过来的。”许栀和一边说一边用盐渍梅子投喂陈问渔。
  最后一颗喂完,陈问渔等了一会儿,迟迟没有等到下一颗,自发用小手扒拉许栀和的掌心,确认她两手空空后,面带希冀地看向梅静宁。
  “静宁姨姨——”
  梅静宁摊开两只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问渔略有些失望地挪开视线,下一秒,迈着双腿朝一旁的刁娘子跑过去。
  刁娘子正在收拾东西,见她过来,俯身将她抱在怀中,开春以后悦悦又长高了一点,从前她被称称练出来,能抱一两个时辰不喘气,现在刚抱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腰酸。
  她走到椅子上坐下,分担了自己腰椎上的力,同时笑着道:“悦悦还想吃啊?”
  陈问渔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要吃。”
  “那可不行,”刁娘子说,“悦悦快要换牙了,这梅子郎中说过,一日三颗为宜,不可多吃。”
  陈问渔可怜兮兮地眨巴眼睛。刁娘子心底一软,忍不住想要吩咐身边的丫鬟再取一些过来,刚准备喊人,又恢复了清醒,神色坚定道:“不可以。”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做好了陈问渔哭出声的准备,谁知道后者只是遗憾地瘪了瘪嘴,发出轻糯的声音,“那好吧。”
  刁娘子心中怜爱更甚,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乖悦悦。”
  雨顺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他双手紧紧合十,像是紧紧地拢住什么,他放缓脚步走到陈问渔的身边,朝她招呼:“悦姐儿,快过来瞧瞧这是什么?”
  陈问渔立刻好奇地探头望去。
  雨顺离得更近,将拢紧的双手缓缓放开一条缝隙,露出里面一只碧绿色的蚱蜢。
  蚱蜢看着刚被抓起来不久,一见到天光立刻动了起来,陈问渔惊叹地呼出一声。
  雨顺:“走,悦姐儿,我带你去别处玩。”
  陈问渔哪有说不好的道理,她立刻回头,像补偿一样轻轻抱了抱刁娘子的肩膀,乖巧道:“刁奶奶,悦悦待会儿回来。”
  刁娘子,“去吧去吧,路上慢点。”
  等陈问渔跟着雨顺消失在堂中后,刁娘子才得空捶了捶自己的肩膀和后腰,苦笑着看向许栀和与梅静宁,“老喽,越发不中用了。”
  许栀和:“刁娘子说的哪里话,我现在在家也抱不了多久,还得她爹爹抱。”
  刁娘子:“确实,这小孩儿跟那春笋似的,一天一个样子。冬日我给悦悦做的衣裳是不是小了?改天你们陪我去布坊瞧瞧,我再去做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