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216节
  “有吗?”许栀和感受了一下,“无妨,刚刚好。”
  陈问渔松了一口气。再去看糖鲤鱼,明明自己只咬了很小的一块,但怎么看怎么显眼。她扑到许栀和的怀中撒娇,“娘亲我困了,你抱我去睡觉好不好?”
  许栀和被陈问渔突然起来的撒娇弄得摸不着头脑,但怀中的小人儿刚刚沐浴过,身上正散发着淡淡的馨香,抱起来又软又滑,她脑海无心分析起来,只剩下一个念头:抱悦悦去睡觉。
  在许栀和的怀中,陈问渔睡得很快,脑袋在她肩头趴了一会儿,就发出悠长均匀的呼吸声,门口的嬷嬷见状主动帮忙将被褥整理好,“大娘子安心去睡吧,这边老奴会盯着。”
  “嗯。”许栀和颔首,看了一会儿陈问渔乖巧的睡颜后,转身离开了堂屋。
  她后知后觉反应陈问渔刚刚过分的热情,在屋中扫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端倪,知道方梨站在糖鲤鱼旁边不经意地咳嗽了好几声,许栀和才恍然大悟。
  后面一连数日,那只糖鲤鱼每天都在以不同速度的减少,一开始少了根背鳍,后来两边侧鳍也没了,期间所有人都像是没发现不对劲,只有陈问渔沉浸在自己精妙绝伦的伪装中——果然,称称姐姐说的对,每天只吃一点点,就不会被发现的。
  她完全忘记了称称当时说的是盐渍梅子。
  就这样,在一根糖鲤鱼吃到尾声时,北方的三场大雪终于接近尾声,因着司天监和当地监丞发现的早,不少危房老房的百姓提前被撤出,故而今年的雪灾虽然严重,但在人口伤亡上比往年的情况都要好。
  陈允渡在第一场雪的时候就跟着有经验的几位官员去了司天监预测雪灾最严重的几个州府之一的相州,前几日还能有书信传来,后面雪情变大,回来的书信也减少了,她心底既担心北边的大雪,又担心陈允渡的安危,短短两个月,整个人又瘦了一圈儿。
  陈问渔在家中看不到父亲,一开始倒还好,时间久了,心中的思念愈演愈烈,每天都要雷打不动问父亲什么时候能回来。
  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是日清晨,刁娘子匆匆上门,和许栀和分享梅尧臣在朝上听到的消息。
  “相州那边灾情确实严重,光是房屋就坍塌了三千七百余处,粮食也不够,需要朝廷调粮过去……他说了,允渡在那边一切都算顺利,等雪化了将百姓损毁房屋修补得差不多就能回来。”刁娘子说,“你且宽心。”
  许栀和心底的一块石头落了地:“顺利就好。”
  旁边的陈问渔没太听明白什么雪封路不得行,没膝行鸟无食,但她能看出来娘亲和刁娘子的心情,见她们眉眼舒展,小声问许栀和,“娘亲,我们能不能去看看爹爹?”
  刁娘子闻言看她,“悦悦想爹爹了?”
  陈问渔抿着唇角,然后乖乖点了一下头,“想他。”
  这还是陈问渔第一次如此直白显性的表达自己对陈允渡的思念之情。
  许栀和想了想道:“可以是可以,但现在不行。”
  陈问渔没有急着问许栀和为什么,而是乖巧地等待许栀和的后文。
  “相州很多百姓住的房子都被雪压坏了,还吃不饱饭,他们现在更需要爹爹,”许栀和说,“等他忙完这段时间,我们两个一道去接爹爹回来,这样可好?”
  陈问渔想了想,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好,我们等忙完了再去,就不会麻烦爹爹了。”
  许栀和:“嗯,你不是画了好几张画说想送给爹爹吗?到时候一道带上。”
  刁娘子看着陈问渔的小脸,心中的喜欢愈盛,由衷夸赞,“你把悦悦教的真好。”
  许栀和笑道:“没有,我自己都还在摸索,悦悦能这么乖巧,除了她自己懂事,便是梅公和您用心教导,我和允渡心底都很感念。”
  刁娘子被她说红了脸:“你就给他脸上贴金吧。”
  许栀和连忙道:“我所言句句属实。但凡一句假话,便叫我吃不好睡不好……”
  第168章
  刁娘子打断她:“行了行了,你这孩子,何必说这么重的话?”
  说话期间,一名小厮走到门口,站在廊下俯身道:“大娘子,宫里的张公公来了。”
  许栀和拿着汤勺的手一顿。
  刁娘子问:“张公公,是陛下身边的张惟吉张公公。”
  小厮恭声回答:“正是。”
  刁娘子看了一眼许栀和,笑着说:“那还愣着做什么,快些将人请进来。”
  小厮领命退下,刁娘子轻笑着说:“张公公可是官家身边的红人,他这么早亲自上门,八成是允渡在外面立了功,有封赏。”
  顿了顿,她语气带上了些许疑惑,“只不过允渡还没有回来,张公公现在来家中宣旨,他也接不着啊……算了算了,先看看再说。”
  两人一道出门去迎接,张惟吉身后跟着八个小黄门,浩浩荡荡组成一排,瞧见许栀和,笑意更甚。
  他左手臂弯出架着一根拂尘,双手紧紧捧着圣旨。
  “许娘子。”
  许栀和俯身回礼,“张公公安好。”
  张惟吉笑着说:“许娘子切莫多礼,今儿咱家过来,是有好事儿要说,还请许娘子快快接旨吧。”
  许栀和立刻反应过来,俯身下拜,刁娘子一行人紧随其后。
  “朕绍膺景命,临照八荒。近相州雪锢千衢,皑皑没胫,几绝生民之气。冻雀坠巢,羸殍委壑,朕闻之恻然中夜。尔陈门许氏,秉德贞静,夙娴女红,睹苍黎皴手堕指之惨,宽以教民良策以避风雪,使民得以生息。特晋三品诰命,封温仁淑人。赐诰命头冠、服制一套,赤罗暖氅一件,良田百亩,岁加禄粟百斛。以彰风化,咸使闻知。”
  张惟吉说完,将金黄色的圣旨卷了卷,“许娘子,接旨吧。”
  “民妇接旨。”
  许栀和短暂的怔愣后,站起身接过圣旨,她忍了忍,没忍住又看了一遍。
  圣旨上写的一清二楚,将她封为正三品诰命夫人。
  张惟吉很能理解她的惊讶意外,毕竟朝中女眷得封赏,大多是夫君或者子嗣立了功劳,才能有机会得到封赏,许娘子的这一份可是她自个儿实打实挣出来的。
  “前些日子去北边赈灾的官员都传信回来了,今年冻死的人数相较往年减少了三成,后询问得知,许娘子在两年前开放了羊毛手衣的制作方法,恰北边生产羊毛,家家户户都织了不少用以家用,现风雪封路货资难运,娘子的手衣可谓是天降甘霖。”
  许栀和当然知道这件事。当年和常庆妤定下五年之约的时候,她就考虑过之后公开手衣的制作方法,后来时间一到,常庆妤特意问过她的看法,许栀和顺着自己的心意,将制作方法汇编成了一本薄薄的册子,而后广告天下,民众学不会,她还会特意派人去教,试着让这个方法流传的更广。
  她当时这样做,其一是因为五年时间,京城中的达官贵眷该买的基本都买了,形成了习惯之后,想要买最新款和最别致的,或者是自家嫌麻烦的,还是会选择常家铺子;其二是她相信百姓智慧无穷尽,当时只告诉了常家的修娘们都能被她们琢磨出各种不同织法,若是知晓者更多,说不准此后连体的羊毛衫、褂子都将成为现实,这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最后一点,也是她心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点:她想顺从自己心意,力所能及地帮助一些百姓。
  许栀和自己都没有想过羊毛手衣有朝一日能立下这样的功劳。
  张惟吉:“许娘子不知道,这些日子为你请功的折子像是雪花似的飘进了皇宫,陛下记挂着这件事,琢磨了一晚上该给你什么品阶,最后敲定了三品诰命……娘子可千万别嫌弃品阶低,实在你夫君小陈大人品阶摆在那儿,不太方便您越过她许多,否则单凭娘子所行的好事、救下的性命,多少也能得个正二品的郡夫人。”
  三品淑人,往上便只剩下正二品的郡夫人和正一品的国夫人。现在陈大人尚在正五品的官职上,倒不好叫夫妻两人差距过大。
  他心底觉得这多少对许栀和有些不公平,不过很快又调整了心态,笑呵呵地道:“不过许娘子也别气馁,娘子年纪轻轻得封三品,还怕没有被旁人尊称夫人的那一天吗?”
  许栀和:“张公公多虑了,我没有觉得品阶太低……只是羊毛手衣之法我本就决心公开,官家这样厚赏,我倒觉得受之有愧。”
  “许娘子谦虚了,”张惟吉道,“你本意为不求功名,可做出的事情实实在在于国于民大有裨益,陛下嘉奖你这份善意,也是情理之中。”
  许栀和:“如此,还请公公为我多谢陛下封赏。”
  张惟吉道:“陛下猜到许娘子出此一言,特意也带了句话告诉娘子。”
  “什么?”
  “陛下说,”张惟吉复述自己来之前听到的话语,“若是她向朕道谢,你便替我、替北边诸州的百姓向她说声谢。”
  这句话放到其他任何一个皇帝身上都多少虚假空幻,一国之君,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可偏偏,说这句话的是仁宗。放眼千百年,也不见得有几位比他更仁善宽和的君主了。
  许栀和怔愣良久,说不出话。
  不过满场中,没有一人在心中笑话——那可是君王的道谢,实在不怪许栀和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梨和刁娘子心中为她高兴,旁边站着听完全程的丫鬟和小厮们个个难掩激动。大娘子得了诰命,今晚八成又有赏钱可以拿了。
  他们不知道羊毛制品到底起了多少用,但发下来的赏钱可是实打实的热乎,有了赏钱,过年也更有滋味。
  张惟吉手持拂尘站在台阶上,看着小黄门将官家送的东西一一放下,思绪忽然有些放空。
  他十七岁的时候开始跟着当今天子,一路陪着他到四十多,对陈家的步步崛起可谓是看在眼里。
  一个农家子出身考出来的榜眼,一个县令家不受重视的庶女,官家一共派人送了三次东西。第一次是金明池诗会魁首的御赐笔墨纸砚。当时他对此有印象,但不深刻,毕竟大宋的学子书生就像是天上的星星那么多,金明池诗会年年都办,年年都有几位新鲜活泼的魁首,不说陛下,就连他都将送东西当成例行的一部分,不会特意去记一个有点才学的少年。
  第二次是殿试过后,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小魁首成了轰动一时的榜眼郎,紫宸殿中与陛下对答如流,挺拔的身姿站如青松,皑如明月,身上无京中贵子骄矜之气,却自带少年风流,当时殿上回话,尚且不及弱冠,给官家留下了深刻印象。
  这便是第三次,昔日小宅院换了御赐的府邸,陛下没有将差事随意指给黄门,而是让他亲自走这一趟,以示君王亲信。
  张惟吉忽地笑了,这夫妻两个,倒都叫人想忘记都难,一个两个都有真东西,也都敢对着陛下犟,不过这倔强并不让人生厌,让人想不记得都难。
  最难能可贵的是,都真心失意地为百姓好。
  带过来的东西将空地放了个半满,张惟吉完成陛下交代的事情,朝着许栀和拱了拱手,“许娘子,咱家宫里还有要事,先走了。”
  许栀和:“张公公慢走。”
  送完张公公,丫鬟和小厮立刻凑上前,许栀和一眼瞧出他们的心思,顺着他们的期待道:“今日喜事,每人都发赏钱。”
  丫鬟小厮难掩激动,欢呼一声。
  方梨板正了脸色:“大娘子得了陛下封赏,是喜事,你们现在沾了大娘子的喜气,以后做事要更仔细认真,将大娘子照顾好了,日后赏赐少不了。”
  众人又齐齐看向方梨,“方梨姐姐放心,奴婢们都省的。”
  别说方梨只是提醒了一句,就算她什么都不说,他们也会在心中牢牢记得。
  “另外出了门,有关陛下向张公公说的那句话你们莫要对旁人说起,虽然这句话说张公公亲口说的,但你们若是主动说起,倒像是咱们大娘子仗着陛下封赏张狂,平白给娘子多添事端。”方梨补充道。
  丫鬟又是一阵应声。
  刁娘子看着许栀和与方梨两人的配合,笑着说:“现在你和方梨越发默契,一个封赏一个警醒,家中下人做事才会肯尽心,懂规矩。”
  许栀和说:“刁娘子快别取笑我了,我现在脑子都转不过来呢。”
  刁娘子伸手在她脑袋上敲了敲,笑意盈盈:“高兴傻了?”
  她的目光中满是为她高兴。
  许栀和抱着刁娘子的胳膊,声音轻软了几分,“确实没想过会起到这样的效果。”
  “你不欲邀功,但陛下和百姓不会,还有为你写折子请功的官员也不会。”刁娘子伸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现在圣旨捧在手中,你有什么可担心的?若是不放心,再看一眼?”
  许栀和也觉得这个主意好,她展开了圣旨,一列列读下去,直到将每个字都镌刻在脑海中,才将圣旨重新卷起。
  “现在可放心了吧?”刁娘子问。
  “放心了放心了,”许栀和让方梨将圣旨收好,扫了一眼刚刚随着张惟吉一道送过来的赏赐,“刚刚张公公说里面有赤罗暖氅一件,您身体冬日寒凉,这件正合适。维熙,将赤罗暖氅拿出来给刁娘子装上。”
  刁娘子轻斥:“胡闹,这是官家给你的赏赐,你转手送给我像什么话?”
  许栀和说:“我听说过赤罗暖氅的名声,本体并不厚重,但穿在身上生热暖人,还能调理体虚,您穿在身上正正好,我不怕冷。”
  刁娘子简直要被她耿直的一句“不怕冷”逗笑了,“这是不怕冷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