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212节
  他还是难以释怀:那可是自己整整一年才攒出来的钱。
  陈允渡半蹲下来,“是谁刚刚说无论输赢都绝不哭鼻子?你要反悔?”
  陈录明:“我没有,我不会!”
  陈允渡淡淡地嗯了一声,“那就快些把脸擦干净。”
  陈录明哦了一声,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脸。
  陈允渡带过来的帕子将浸泡过热水,擦起来并不会像完全干燥的帕子擦脸那么磨皮肤。许栀和悄悄看了一眼他的侧脸——虽然把人小孩攒了一年的钱都赢了十分不讲武德,但做事还是很细心的。
  等陈录明擦完脸,他紧紧将用过的帕子攥在自己掌心,“小叔叔,等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随你,”陈允渡并不在意,他说,“刚刚叶子牌愿赌服输,现在我这里有一处赚钱的方法,你想不想知道?”
  陈录明竖起耳朵。
  “我听你爹爹说,你现在已经识得快一百个大字?”陈允渡问。
  陈录明颇为自豪地点了点头,“那当然。”
  陈允渡看着他的笑脸,伸手在他软乎乎的脸上捏了一把,“每旬写够两百张大字,且有一日跟着王维熙身后做事,我就给你三百文。”
  “真的吗?”陈录明瞬间来了精神,他攒了一年才堪堪攒下来一百二十七文。
  后来小赚六十五文,不过目前为零。
  陈允渡:“自然,不过跟在王维熙身后学做事,需要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不可以推诿躲懒。”
  陈录明像看财神爷一样看着陈允渡,眼睛里盛满了光亮,小鸡啄米般点着头,“小叔叔放心,我肯定做到。”
  王维熙莫名奇妙被点名,又莫名其妙被委以“重任”,瞬间拍着胸脯对陈允渡说:“主君放心,我一定好生照顾小郎君。”
  方梨姐姐是女子,良吉大哥跟在陈允渡后面不一定有时间,思前想后,还是跟在自己身后最稳妥。王维熙深感自己肩上责任之重大。
  陈允渡:“嗯,交给你,我很放心。”
  许栀和:“……我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没有,”陈允渡站起身,伸手将蹲着的许栀和也一道拉起来,“现在录明已经不哭了。”
  许栀和的腿还有些麻,站起来后踉跄晃了一下,好在陈允渡及时伸手扶住她。
  再回过头看陈录明的神色,哪还有半点伤心欲绝,慢慢都是对未来的向往。
  “话是这么说……”许栀和小声道,“算了算了,不去想了。”
  陈允渡弯了弯眼睛,压低声音凑到许栀和的耳边道:“我只旬休这一日,你就多陪陪我嘛。刚刚我让良吉去买了你最喜欢的糕点回来,要不要去尝一尝?录明不吃,他今日吃了两根糖葫芦,再吃甜的对牙口不好。也别告诉他,好不容易哄好了,再闹起来就是嫂嫂亲自来哄了。”
  若是惊动了崔福兰,可就没有这么好声好气地哄着写大字就能将自己输掉的银钱都赚回来这样的好事了。
  “你都说得这般缜密了,我还能说什么?”许栀和与他并肩往卧房方向走。
  陈允渡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当然还有,之前栀和答应我今岁给我新裁两件衣衫,但一直耽搁了下来,现在岁月悠悠万事静好,当能提上日程了吧。”
  许栀和在脑海中思考了一下,想起自己在某个夜晚答应下来的事,她伸手拍了拍脑门,“去年秋衫刚量过,尺寸我还记得,过些日子就去布坊给你选料子,听说新出了一种布绢,穿在身上清凉不闷热。等我见到了,给咱们全家都重新做两身……”
  她絮絮叨叨,快到卧房门口,突然听到陈允渡很小声的话语,“不再量一次吗?”
  “……”许栀和怔了怔,“才五个月不到,你能长高还是怎么?”
  陈允渡:“那也说不准。”
  ……
  陈家人在汴京城待到四月,才匆匆启程回乡,这还是府上丫鬟小厮纷纷出声挽留的结果。
  陈父早在三月底就急得不行,三月底正是土润地肥的好时机,将田里自发而生的草苗碾碎沤成肥,只等一场春雨就能将秧苗种入土中。现在的日子虽然清闲,过着衣食无忧含饴弄孙的生活,但终究不是他心中所想。
  陈允渡知道自己父兄的脾性,若是出声阻拦,八成要被他们训斥忘了土地才是根本。
  听他们这么说,即刻让人安排了回去的官漕船票。
  他们的东西不算多,来的时候大多是带过来的菜蔬、和农家生养的鸡鸭蛋,现在回程路上只简单两个包袱。
  筹办书塾的钱许栀和单独装了一个包袱,交给了陈大郎,后者郑重其事地接过,颇有使命感地对许栀和拱手道:“弟妹此举,我先替陈家村的小儿们谢过。”
  对依山傍水种田为生的陈家村人而言,只有读书考取功名才能改变自家的境况,多了书塾,就多了一条走出去的路。倒不是说好与不好,只是多了一种选择。
  陈大郎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奇怪,在家中种田的时候还会向父亲抱怨这日子艰难,要是过上那有人伺候的日子就好了,可真到了汴京有人在旁伺候,反倒是不习惯。
  他还是更喜欢这个季节站在四野溟濛的田埂。新秧方插,水田如镜,沾衣欲湿,似有还无。
  想到春意初萌的秧田,陈大郎归家的心更浓重了些。
  许栀和侧身避开没有受他这一礼,温声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陈大郎:“自然要谢的。”
  他心底清楚,结合第一天刚来的时候小弟跟自己说的话,再加上这段时间自己的观察,两人之间,显然是弟妹赚的银钱更多,一家人的吃用、请丫鬟小厮伺候的钱……估计现在住的这个宅子,也要多亏了弟妹。弟妹愿意将钱分一部分给陈家村修书塾,是看在了小弟的面子上。
  他对待自己这个最年幼的弟弟心态很复杂。
  许栀和不知道他这段时间的琢磨,只能感觉到陈大郎对自己越发敬重,但一开始陈家人就给她留下了知礼有分寸的印象,故而也没多想。
  要是知道了,多少要为陈允渡正名一句,朱雀门的宅子,那可是有价无市。
  陈录明这两个月大赚一笔,只等着回去便能摇身一变成为村中银钱最多的小孩,想起自己数月没见的玩伴,他心中亦十分想念。
  临行之前,他特意和崔福兰走到许栀和面前告别,“小婶婶,我们要回去了。”
  许栀和微微颔首,伸手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看向崔福兰,“那些调养的药嫂嫂你先吃着,后面的药材我会托人寄回去。”
  崔福兰在府上这段时间,许栀和特意请了郎中上门为她请脉,当年留下的沉疴虽然无法彻底根除,但慢慢养着,总会越来越好。
  崔福兰点了点头,心底满是感动,“我记得。”
  许栀和要说的都说完了,见官漕小吏来催,笑着对他们道:“走吧,一路顺风。”
  第164章
  春去秋来,三载时光倏然而过。
  皇祐四年十月,天地空蒙,飘散着零星雪霰。北边的乌云低沉暗涌,浩浩荡荡铺天盖地。
  有几粒风雪顺着窗棂吹入室内,正在练字的陈问渔抬起头来,伸手去接。
  一朵稍大的雪花落入她的手掌心,陈问渔立刻站起身,献宝一样跑到许栀和的身边,“娘亲,你看。”
  正在戳羊毛毡的许栀和抬头看了一眼,只看见她白生生的掌心中躺着融化的水滴。
  “哎呀——”陈问渔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怎么化了?”
  “雪就是会融化的呀,要是一直堆积着,岂不是连门都出不去了?”许栀和笑意盈盈,“悦悦你记不记得去年下雪,后院堆了个雪人,第二天醒来雪人化了,你还哭着向我告状,说是爹爹趁夜将雪人铲了。”
  陈问渔扑闪着自己亮晶晶的眼睛,有些羞赧地扑入许栀和的怀中,将头埋在她的怀中装作鸵鸟。
  “娘亲……”她撒娇一般喊。
  许栀和伸手抚摸着她柔顺丝滑的长发,接着道:“后来爹爹被你冷落了好几日,一连买了数日的糕点讨你开心,你都没搭理他。”
  说到这个陈问渔就不害羞了,她仰面看着许栀和气呼呼道:“爹爹、爹爹那是买给我的吗?明明都是娘亲你喜欢的……而且最后大部分进了娘亲的肚子。”
  许栀和脸上快速闪过一抹尴尬之色,旋即岔开话题赞叹:“哇,悦悦你现在讲话好流畅啊。”
  陈问渔掰过许栀和躲闪的脸,认真道:“娘亲,你是不是在引开话题。”
  许栀和举起双手以示清白,“没有没有,我怎么会故意引开话题呢。那些糕点呀放久了会坏掉,你当时赌气不肯吃,爹爹怕浪费才端给我……”
  陈问渔不知道的是,那些糕点陈允渡都买了两份,那一段时间许栀和每日享受两份糕点供应,腰肢都差点胖了一圈。
  陈问渔偏过头,好一会儿才道:“……那也应该是我端娘亲。”
  许栀和附和:“是是是,毕竟他给你了就是你的,怎么可以绕过你私自处理呢?爹爹做的不对,等他今日下值我们与他说一说。”
  陈问渔点了点头。
  许栀和将她抱起来放在自己双膝上坐着,“说起来梅爷爷给你布置了十张大字,你现在写多少了?”
  怀中软乎乎的小人猛地一僵。
  糟糕了,她在纸上边写边画,到现在也没写多少,除了布置要写的大字,她还有《三字经》前两页要背。
  “算算日子,差不多明日就要交了吧?”许栀和佯装不经意,“明日去梅府上,悦悦想好穿哪身衣裳了吗?”
  陈问渔白嫩的小脸上带着心虚,“娘亲,我还有好多不会的,你来教教我。”
  她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勾起许栀和的小拇指,拽着她往自己的特制小书案边走去。
  许栀和垂眸看着她,心底一软,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还有我们悦悦当场没学会的字啊,让娘亲看看会不会。”
  陈问渔坐下后,指着桌面上散落的纸道:“这张,这张,还有这张。”
  许栀和一一看去,伸手握住她的小手教她运笔,“来,跟着我写,写完你要自己写一遍哦。”
  本想着用娘亲写的糊弄过去的陈问渔小脸一垮,半响才蔫耷耷地说:“好。”
  将字教完,许栀和将笔递给她让她自个儿练。
  陈问渔乖乖握住比她食指还要粗些的毛笔认真在纸上一撇一捺。
  许栀和看了一会儿,将桌上散落的纸张一张张收拾起来,陈问渔的启蒙先生是梅尧臣,本来许栀和担心太劳累梅公,后来梅尧臣摆了摆手说教称称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倒不如一道都教了。
  用梅尧臣的话说,这是顺手的事儿。
  陈问渔现在的字虽然稚嫩,但用笔和陈允渡“师承一脉”。当陈允渡休沐在家的时候,他会带着陈问渔一笔一划练字。
  不过后来陈允渡越来越忙,回来的时候也越来越晚,每每回到家中,陈问渔都已经熟睡。
  许栀和既心疼他瘦了一圈,又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和陈问渔明明见面的时候互相拆台呛声,可一旦女儿熟睡,又会拉着她一道去看睡熟的悦悦有多乖。
  说起来,其实家中运笔皆出自一系,许栀和跟在梅静宁身后学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练字,梅静宁的字又是梅尧臣手把手地教的。
  思及此,她忍不住笑了一声。
  陈问渔正好写完最后一个大字,听到笑声,忍不住回头看着她,“娘亲,你笑什么?”
  许栀和将手中的一张纸举起来,“我在看小乌龟啊。”
  米白色的宣纸上,左边是写了一半的字,能看出来是木字旁,右边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乌龟,游在水池边上。
  陈问渔脸一红。